只不过,应声的不是汉语,而是一串儿洋文。
“Whoisit?”
店内的声音战战兢兢,听起来似乎也很胆怯。
江连横和海新年站定脚步,抬头望向门楣,原来是一家卖杂货的洋行。
“开门!”海新年连忙凑过去大喊,“有人受伤了,开门!”
店内传来回应,有人用蹩脚的汉语高声喝道:“后退,后退,这里不欢迎你们!”
“有人受伤了!”海新年再次重申,“救命,听不懂么,救命!”
店主稍显迟疑,静默片刻,方才缓缓推开房门。
不过,最先映入眼帘的,却不是人脸,而是黑漆漆的枪口。
紧接着,门缝里才探出一张金发碧眼的洋人面孔,问:“你们有什么事情?”
“快,救人呐!”
江连横来不及解释,抱着许如清就往店门前走去。
那洋鬼子见状,也抬起枪口,不觉惊叹一声“Jesus”,随后推开房门,转身朝屋里说了几句。
江连横不等说明,即刻迈步走进洋行,海新年自然也跟着紧随其后。
刚进店内,就发现门口放着两只行李箱。
看起来,这洋鬼子大概原本也打算去南铁租界避难,怎奈关厢突然暴动,这才决定暂且闭门,等过了这阵风头再启程出发。
正乱着,却见店内又有一位面容清瘦的洋妇人,着急忙慌地快步迎了过来。
她的汉语很流利,看了看许如清,当场便问:“哪里受伤了?”
“肩膀!”江连横急忙环顾左右,“你这有绷带么,止血,我大姑需要止血!”
“你跟我来,快点!”
“还有那个什么药,你们这有没有,我带钱了,可以买!”
“她是怎么受伤的?”
“枪伤,碰见劫匪了。”
洋妇人把江连横带到店铺后屋,似乎是间餐厅,急忙兜起桌布,将杯盘桌布拢到一旁,腾出地方。
江连横放下许如清,两条胳膊稍稍有点发颤,又问:“你们这卖不卖药,管止血还是什么的,有没有?”
“先生,先生!”洋妇人不得不提醒他,“请你冷静好么,这里交给我吧,请你先出去等着,爱默生!”
那个洋鬼子跟过来,用洋文说了几句,似乎是在询问有什么需要,随即又快步转身离开。
“交给你?”江连横有点不放心,“你这里的电话线还通不通?”
“早就已经断了!”洋妇人在桌边来回忙活,胸前的十字架在灯影里微微闪烁,“先生,我是文会书院的女教师,这周围最近的医院也要走二十几分钟,不管你愿不愿意,你现在都只能相信我了,懂么?”
文会书院?
江连横忽然想起来,那是江雅就读的女校,原本由长老会主持兴建,校内也的确设有医护常识课程,虽然不及专业的医护人员,但至少要比他们俩强过许多。
说话间,那个名叫“爱莫生”的洋鬼子也已经折返回来,手里端着铁制托盘,上面是纱布、棉球和一些瓶瓶罐罐之类的药水,嘴里仍旧说着洋文,情况看起来相当紧迫。
江连横急忙侧身避让,眼睛却不忍离开躺在桌上的许如清。
老太太没有痛苦,已经昏厥了,像是在熟睡,只有脸色显得太过苍白。
海新年拍了拍义父的肩膀,低声说:“干爹,咱们还是出去等着吧?”
江连横点点头,忽然把身上的钱全掏出来,连同金表、金镏子、翡翠扳指,统统放在桌面上,深深地望向爱默生夫妇,极尽卑微地说:“拜托了!”
爱默生夫妇自顾自地忙着,并没有闲暇理会江连横的嘱托。
随后,父子俩相继退出餐厅。
店内没有开灯,江连横摸黑寻了把椅子坐下,摸出烟盒,敲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又去摸火柴,想要擦个火,火柴杆儿却断了,重新取出一根,横竖划不着火,气得干脆把火柴盒扔在地上。
海新年走过去,捡起火柴盒,擦着洋火,稳稳地送到义父面前。
江连横愣了一下,随即凑过去点燃香烟。
深吸了几口,整个人渐渐平静下来,忽然问:“新年,带刀了吗?”
海新年拍了拍身上的腰叉子,点点头说:“带了。”
“就这一把?”江连横问。
海新年便把腿叉子也拔出来,说:“就这两把。”
江连横抬手道:“行,递我吧!”
海新年就将两把匕首调过来,送到义父面前,不由得问:“干爹,你要干啥,要不我替你去办?”
江连横摇了摇头,却说:“我去拿个物证,顺便练练手。”
“练手?”海新年不解其意。
江连横也懒得跟他解释,接过两把匕首,随即就朝店门走去,边走边说:“是啊,我得练练,再不练就生疏了,再不练,那帮狗东西就快忘了我是谁了。”
海新年急忙跟过去,试图劝说道:“干爹,你想要干什么,还是让我去吧!”
“你在这守着你姑奶奶,我待会儿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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