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有同行人坐着一个小轿子，被七八个侍者抬着上山。
看到二狗子这艰难的模样，好心问他：“要不要和我一起坐轿子，你这么小，他们抬得动。”
二狗子刚想答应下来，赶紧解放自己痛得要命的腿。
赵时却先他一步开口道：“李兄这是在虔诚求学，为了拜见大儒，即使身体不适要自己爬上去。”
我不是，我没有。
二狗子果断摇头：“赵兄实在太过高看我了，我不。”
话还没说完，赵时就带着一副了然的笑意，拍了拍二狗子的肩膀：“李兄，我都知道的。”
二狗子很想问一下，你到底知道了什么啊？
坐着轿子的人听完赵时的话，面露愧色，让抬轿子的几人都停下：“我也要自己爬上去，这才是追求真知。”
好些人都听到了，大家都说：“那便让这些侍者停在山脚下等待好了，我们这么多人，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齐阿粥和齐阿饭本来还坐在椅子上张望山坡风景，一见大家都要步行，忙也下了椅子，走到二狗子身边。
他们看向二狗子的眼神，带着满满的敬佩：“李家兄长能在学问上有这般的才能，定然事事都有这样求知的诚心。”
“我没有。”二狗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用气声，从嗓子里挤出三个字，绝望地被人推着上了山。
等他们终于爬到山顶，得见一大片的平整石块的时候，二狗子觉得，他的腿已经完全不会痛了。
就是感觉麻麻的，像是血液从脚底冲向跨步，血管被激流的血液冲刷，要把本就脆弱的皮肤冲破了一样，不疼，但痒。
他很想掀开腿看看，自己是不是变异了。
但是齐阿粥和齐阿饭两个小孩，一左一右挂在他的胳膊上，让他无法动弹。
赵时看他们三个都喘着气，面颊通红，两个齐家的小孩更是从脑袋中心冒出一缕薄烟。
忙把两个小孩交给同行的人，自己扶着二狗子，往前面的小屋子里走去。
二狗子走近了才发现，那并不是一个屋子，而是一个建在山壁上的亭子。
他们脚下踩着的石板，和山壁相连，亭子建在两者之间，只有平常亭子的一半大小。
亭子中间摆着桌椅香炉，亭前有整齐的蒲团。
赵时带着他走到最靠近亭子的蒲团，坐在亭子里的男人这才抬了抬眼眸，看了他们一眼。
赵时很是恭顺：“请先生赐一披风。”
周朗肃有些漫不经心地说：“为何？”
赵时便把二狗子诚信求学，感动众人，让大家都摒弃华服侍者，骄奢享乐之风的事讲了一遍。
听得二狗子满头问号，完全没有感受到，这个故事里面的人竟然是自己。
周朗肃轻笑着将自己的披风拿出来：“给这位程门立雪者，披上吧。”
二狗子有些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只一眼之间，便能在外貌上与李皓可以一较高下之人。
琼林玉树，自是风尘外物。
李皓是入俗世行走之人，周朗肃却是离红尘最远的那一个。
虽截然相反，却让人一见，便觉得似曾相识。
因为，总觉得，有数不完的相似之处。
为着这片刻的呆愣，却被周围人看成是受宠若惊，赵时已经将披风给他披上了。
还挺有心，关怀了一下齐家的那两个小孩，让人给他们两杯热水。
周朗肃似乎真的被二狗子的做法感动到了，让他坐在第一排听自己的讲学。
二狗子以为今日是来听无聊的四书五经注解之类的，被众人围在最前面，有些着急，等会儿怎么找机会出去。
谁知周朗肃却讲了“沈文”二人对于画作的态度，这二位都曾是江南出来的书画领袖，最受文人追捧。
二狗子从前在秦僻给他的画册上也曾见过临摹这二人画作的部分，一时间又很感兴趣了，静下心来，细细听。
周朗肃讲了一会儿这二人画作的习惯，突然提问，可有人曾见过这二位的真迹。
能来参加这样讲学盛会的，大都是江南读书传家的子弟，那二位书画大家又是江南人，自然有人家收藏过他们的画。
后面有人开口道：“我们家收有一幅沈先生的祝寿图，观之能扑面上三斗俗尘，极雅致。”
周朗肃没有太多的表情：“祝寿图却是常见。”
有人嗤笑：“祝寿图都画得雅致了，大俗大雅么。”
对于书画这种流派众多的艺术，自然有很多争论了。
“便是祝寿图，也与常人所画的什么松鹤延年，寿山福海的不同，沈先生有自己的观感，雅俗共赏，况且沈先生最是不拘小节之人，沉醉山水，有朋友求画便会应下，这幅祝寿图，自然不是平常俗物可以比拟的。”
“唯有祁先生，才是真的丹青以自适，洒翰撷云，一生唯有山水画作，从来不染尘埃。”
这话一出，大家都开始吵起来，谁还没有个最爱的画家了，就连赵时都开始一人战俩，唾沫横汾，势要为祁先生争个高低来。
二狗子一只手撑着脸蛋，歪着脑袋，看得乐呵。
周朗肃问他：“周门登山的那位，你怎么看，沈先生可是俗人？”
二狗子被吓了一跳，才发现是在喊他，一转头，周朗肃也歪着头，倚在桌子上看热闹。
眼神带着调侃，好像二狗子就是那个热闹一样。
“厌花恨月，自然所有人都是俗人了。”二狗子淡淡地回了一句，他有点不太高兴，总觉得这人态度特别怪，从一开始就看他跟看个笑话似的。
“画中有花繁便刺眼，纸上落月影即皱眉，此物被别人画过写过，就成了俗物了，这些人也只能从生僻处找拗口的典故来装点自己了。”周朗肃说完，看着二狗子：“看来你是真的仰慕我，不如，我收你做个弟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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