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重阳想开了,就不在纠结自己的出身。
不管“老爸”是神仙还是鬼怪,反正他这个亲儿子现在是人,虽说做人当脚踏实地,可有的时候也不防走个捷径。
既然晓得未来两三年,皇帝三次“北伐”,便可以早做准备,否则再遇到一次“抽丁”,可还有个虎视眈眈的杜里正。
桂重阳有心里了决断,睡得安稳,一夜无梦。
*
木家村东边,梅青木宅。
梅青木的继妻秋氏坐在炕沿上,低头垂泪。
梅青木皱眉道:“你哭甚?那书包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家男娃子拿这个?”
秋氏擦泪道:“奴一针一线缝的,怎就不好了?正巧没有别的旧衣,就拆了奴的一件旧袄,还是奴当年从娘家穿来的。现在两个大的,加上奴肚子里还有个小的,要是再不省着点花,明儿全家喝西北风去?善大爷到底怎么了?作甚就看咱们不顺眼,先是非要掏钱送小八送村塾,现在连书包颜色都管起来?”
这“善大爷”,就是梅童生了。按照族谱排名,他名为“梅善”,后来觉得听起来不好,就给自己加了个中间字叫“梅从善”,却是依旧是名不副实,从善不善。
梅青木耷拉着脸,也是郁闷。
男人都爱个脸面,就因为梅童生的插手,不少人瞧他们夫妻两个的眼神儿都不对了。活似小八受了后娘虐待,自己也成了糊涂亲爹。天地良心,小八是他的亲骨肉,第一个儿子,如何不疼呢?
后娘难为,这些年秋氏虽不能将小八当成亲生的,可是吃穿用度都是与自己生的老二一般无二。自己也不是瞎子,自然都看在眼中。就算小八顽劣,自己恼了想要捶他一顿,也是秋氏拦在头里。
当年小八到了岁数,自己何曾不想送他上学来着,不过因为主持村塾的善大爷苛严,许多上学的小学生吃不得读书的苦,读了两三月就辍学。可是村塾规矩,已经缴纳的束脩是不退的,那可是三百文。
秋氏过日子仔细,想着小八的性子,有些不放心,怕浪费了那三百文钱。自己就去借了《三字经》回来,让已经读书的侄儿来教导小八两日。
小八明显是坐不住的,学习上更是不开窍。自己这才死了心,没有费事往村塾送小八读书。
怎么到了现下,这又成了自家的过错?连已经分家的爹娘大哥也将他叫了过去,骂了一顿。
梅青木不是圣人,少不得迁怒到长子身上。要是儿子不去上学,就没有后来这些破事。不过想起新近的流言,他心里也愤愤,就算是顽劣不听话,那也是他的大儿子,自家又不是穷的吃不上饭,才不会将儿子送人做嗣子。
秋氏却摸着自己的肚子,想着心事。家里的地本就不多,之前是兄弟两个,老大种地,老二读书,正好合适,可如今又有了小三。
真的让梅童生选小八去做梅青竹的嗣子?
秋氏这些日子也犹豫着,后妻看前面的继子,不管面上笑得怎么和气,到底是眼中钉、肉中刺,提醒自己是个后来的;可是养了这么大,眼看就是一个劳动力了,这样白给出去又舍不得。
留下的话,还得娶媳妇,分地,以后不顺眼的就不单单是继子一个,而是继子一家。继子年纪比自己儿子大四岁,就算婚事拖两年,以后孙辈多半也是长房先出来,长子长孙的名头都占了。
过继出去,就一了百了,以后一家人关起门过日子,再没有什么不顺眼的。秋氏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出继更顺心些。不过她也明白,这些话别人都能说,自己却是说不得。
夫妻两个熄灯,心思各异,辗转反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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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热的东厢中,梅小八光溜溜躺在席子上,睡得满身满头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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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桂重阳看到梅小八的书包,倒是并不意外,道:“你没将夫子的话与你爹娘说?”
梅小八依旧是笑的没心没肺,道:“说了,俺娘怀小弟弟了,这两日身子重,说过两日就给俺缝新书包。”
可是梅童生已经发话,他会体谅梅小八后娘肚子里揣没揣娃?
果然,早学开始,梅童生进蒙童班,随后指了桂重阳与杨武负责今日扫洒。待看到梅小八的书包时,老头子勃然大怒,暴喝:“不是叫你换了去?这是什么?”
梅小八原本跟大家一样,都老实站着,被吓了一激灵,说话也磕巴起来:“俺……俺娘……身子重,过几日缝新书包……”
梅童生哪里会在意什么理由,不听他吩咐就是扫了他的颜面,立时道:“黑心肝的不慈妇人,家门不幸!”却不是说梅小八。
屋子里二十来个小学生,梅家就有三、四个,闻言都觉得面上无光。
桂重阳眼观鼻、鼻观口,老实站着,心里却是幸灾乐祸。也是错打错着,梅童生这张嘴巴够损的,只是梅小八的后娘也没有冤枉就是。
桂重阳与杨武既被点做了扫洒,少不得提了扫把、水桶打扫屋子。因为只有一间屋子大小,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清理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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