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说对了一层，除了防止这些人举家搬走，同时也是为了另外一点。”
沈珺道，“也是为了避免这些人随意出城，会发现他们生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之中。”
“嗯？”
李炎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沈珺倒是挺有耐心的跟他解释，“你刚才在外面打探消息，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住在这城里面的人他们的日子其实称不上多好，但他们却由衷的认为，在这县城里面生活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沈珺没有直接将答案塞过去，而是带着人按照思路仔细的分析。
“但是你仔细想一想，我们今日所见所闻，你觉得在这城里面的百姓们的生活算得上特别的幸运幸福吗？”
李炎眉头紧锁，“在这县城里面，确实是不缺水不缺粮的，而且还有救济粮可以领……”
沈珺没有急着打断他的话，李炎也自顾自继续往下道，“但是虽然在这县城里面生活的人是不缺这些东西，但每个人也没有过得特别的舒服。”
“按照正常来说，他们是不缺这些东西，但是就算是住在比较偏向郊外需要自己种田的百姓，每个人种完田收成是不错的，但是最后到手的也就那么一两成，其他的全部以各种名义进了上面的人的口袋里……这么一算下来，他们这种日子跟外头缺粮的人比较，又有什么区别呢？”
李炎思路越想越是清晰，“甚至应该说比起外面的人，心里头肯定是更加不舒服，城外的人是因为不可抗拒的天灾，就算再怎么怪，也只能怪老天爷，但这城内的人却是明明收成那么多，偏偏最后到手里的就那么点。”
这是眼睁睁的可以感受到的巨大落差。
李炎仔细想了想，他觉得这一种情况估计会更加难受。
虽然住在这种府城里面其实大部分平民百姓是不需要务农，但还是有一些有自己的田地需要耕种。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对于底层百姓来说赚的就是一个辛苦钱，特别是有一些靠做一点小生意维持生活的，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上门做生意的人本就变少了，还要交着这么高的税赋，其中滋味真的很不好受。
李炎在想清楚这其中的各种弯弯绕绕，心里头莫名生出一种浓浓的感伤，这种日子究竟何时才能算得上是到头呢？
“所以现在问题就回来了。”沈珺道，“既然在这里面的日子也是这么的难过，住在这里头的人，却完全没有这种想法似的。今日向他们问起，他们每个人看起来还挺维护的样子，这其中自然不对劲。”
“为什么呢？”李炎恍然大悟过后，又陷入了新的疑惑，“难不成他们真的不觉得这样的日子是苦的吗？”
“差不多是同个道理。”沈珺简略道，“这些人他们不是不觉得这样的日子是苦的，而是他们不敢生出这样的心思，他们觉得自己有这种想法是罪恶的，甚至觉得说出来都要遭天谴一般。”
“为何？莫非是上面有人威胁？”
李炎好歹也是读过几年书，这些年来有时候下山也能够听到一些百姓抱怨起官府的话，自然而然就会想到曾经听说过有些当官的满脑子只想着各种蝇营苟且的勾当，最上面极尽谄媚，对下面各种苛刻。
而且谁敢想要越级去告状，还未派人去殴打对方。
李炎曾经听说过这种事情，现在自然就会往这方面想。
沈珺顿了下，似笑非笑，“用武力强制压迫，终归是落了下乘的做法。攻心为上啊。”
“攻心为上？”李炎自己思考了一会儿，蓦地突然间豁然开朗。
是啊。
就算用武力强行压迫，肯定也有人不愿意屈服。
或者是在明面上假装屈服，但实际上在背地里面肯定有各种其他的小心思，甚至最起码肯定会想着离开这里。
但今天他跟那些人交谈言语中，那些人是愿意留在这城内，完全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
这明显就不是用武力强行逼着他们，而是采用了其他的方法，但他们自愿留下来。
“但这个攻心两字，如何解？”
但是要怎么样才能做到这么一步呢？
“这就简单了。”沈珺笑道，“倘若你现在住在这里头，虽然日子的确难过，但也算是有水有粮，勉强能够生活下去。就在你觉得日子苦的时候，你听到有人在说。”
“他们告诉你外面的人生我的日子更加的凄惨，告诉你，他们那些外头的人连口水都喝不上，连口饭都吃不了，每次都得去挖草根，漫山遍野的到处跑，就为了找一口吃的，甚至到了极端的情况下，还要吃人肉而活……”
沈珺道，“如果你听到这些话，并且相信外头的日子真的就这么惨，你还会生出离开这里的心思吗？”
“不会。”
李炎立刻回答，倘若外头真的艰难到了这种地步，他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人，身上也没有什么自保的能力，肯定是不会想要离开滂洲。
甚至在这种时候，还会有一种比较过后油然而生的自豪感。
觉得我们的日子虽然苦，但比外头你们过的日子可好多了！
说不准还会庆幸自己是生活在这里，要是活在外头，其他地方说不准早就遇见阎王爷了。
“我懂了，怪不得这滂洲不管是进来还是出去都难！”
李炎立刻“举一反三”道，“他们不敢让外乡人随便进来，也不敢让城里的人随便进出，就怕万一有人揭穿了这个谎言！”
“不过进来相对于出去而言会简单一些，因为一般背井离乡，跑到大老远的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来，大多都是被逼的，实在是活不下去的，这种人原本的日子就不大好过，根本不用担心他们，无意中揭穿！”
李炎按照这个思路不断的往下想，思路越来越豁然开朗，同时也对今日所见所闻而产生的一些疑惑，有了合适的解答。
“这滂洲那位应大人还真是卑鄙小人！”
想明白之后，李炎怒气冲冲气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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