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相公谬赞了，不过一撮宵小毛贼而已，纵然全胜又何足挂齿？”王心安微微一笑：
“小将愿担当二路之职，明日带领巡抚营爬上东侧山坡埋伏。魏相公率西城营前往西、北两处山口驻扎休整，当夜四更起床用饭、五更前分头进山、拂晓发起佯攻，如何？”
“都司运筹帷幄，我照办就是。”魏永明将王心安送出营寨，回来立刻召集手下营官和哨官说明作战方案、商讨分兵事宜。
大伙刚才已聚在旁边听了个大差不差，都对整套计划没有异议，唯独曹老六颇觉不以为然：
“咱们两营合计一千多人，直接冲进去杀他个落花流水不就得了？偏要搞这许多弯弯绕，显摆他王都司的能耐大么？”
魏永明淡淡一笑：“咱们虽然人多，却不占地利，强攻乃是下策。弯弯绕若能让弟兄们免于死伤，又何乐而不为呢？”
曹老六扁了扁嘴：“你说的也在理。不过巡抚营明面上说是来协助咱们，却又抢着担当伏击主力，反倒让咱们去诱敌、收尾，摆明了是要占据头功嘛，真叫人可气。”
魏永明任由他牢骚了几句，见其他人神色也稍显动摇，便板起脸道：
“此次剿匪以咱们西城营为主，有魏某在，功劳方面怎会亏待大家？六哥不要抱怨，明日你率两哨弟兄扼守西面山路，围堵逃窜的贼匪，定能大有斩获。”
“行，听你的便是。”曹老六当即不再言语。魏永明分兵派将完毕，众人各自领命归帐吃饭睡觉，次日一早拔营启程奔赴大峰山。
大峰山北侧邻接大清河，山脚下覆盖着大片茂密的树木。第一路人马于午后抵达山口，在河岸边找了片阴凉地扎下营帐，第二路和第三路也先后抵达预定位置，只待明日凌晨按计划展开行动。
夜幕降临，皓月初升，将河滩照的一片雪亮。
团勇们横七竖八席地而睡，呼噜声伴着清脆的水流和虫鸣此起彼伏。魏永明却满腹忐忑，躺在厚厚的干草垫子上辗转反侧，迟迟无法入眠。
加入西城营整一年了，以往接触的全是财务和后勤工作，不料头一次上阵厮杀就位居主将，即便此战胜券在握，事到临头也难免会感到紧张。
王心安的部署听起来很靠谱，但贼匪会乖乖配合我们的作战计划吗？如果诱敌失败怎么办？是不是该提前设计几套预案？还是根据形势随机应变？
算了，稳妥起见，自己最好别瞎指挥。手下团勇大都参加过临清之战，左营营官和几位哨官更是经验老到，临敌时还要倚重他们的判断。
快睡吧，不然过会儿就爬不起来了。魏永明在心里暗暗催促，隐约感觉这状况似曾相识。
原先在银行上班时偶尔也会因忧虑第二天的重要工作而失眠，半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越睡不着越焦虑，越焦虑就越是睡不着。
在银行上班的日子...呵，好遥远啊，仿佛是上辈子的经历一般，回想起来竟有些模糊。
轻轻唏嘘良久，他努力收起乱七八糟的念头，沉沉进入了梦乡。
约莫两三个钟头之后，魏永明被周围嘈杂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吵醒。他迷迷瞪瞪的翻身坐起揉了揉眼，哑着嗓子问道：“什么时候了？”
“四更天了吧。”武七困乏的打了个哈欠：“俺好不容易才睡着，刚闭眼就被叫醒了。”
“怎么？你也没睡好？”
“可不呗，一想起过会儿要去跟贼人干仗，俺这心里就扑腾扑腾的。”
“有啥可扑腾的？”魏永明拿起水壶喝了几口，故作平静的笑笑：“不是让你随我一起坐镇后队么，说不定连贼人的面都见不着，怕什么。”
“俺不是怕，俺是...”武七刚想解释一下自己的心情，突然微微侧过脑袋一怔：“魏大哥你听，啥动静？”
魏永明也隐约听到了乱糟糟的呐喊声，似乎有许多人在山中厮杀，不时还传来零星的枪响，在山下听的尤为清晰。
河岸边瞬间安静下来，团勇们不约而同抬头观望，只见远处半山腰位置有星星点点的火把亮起，映红了一小片夜空。
“我靠，怎么回事？！”魏永明惊疑不定，立刻喊来向导询问：“那是什么地方？是贼人的山寨吗？”
“方向大抵不错，但位置有些偏差。”向导瞪大眼睛仔细观察山势轮廓：“夜里瞧不真切，应该是西边上山的道路，距离寨子不太远。”
“西路？”团勇们鼓噪了一下，有个哨官煞有介事的分析道：“魏头，会不会是曹老六立功心切，那个...嗯...”
话只说了一半，但后半句不言自明——曹老六擅自提前行动，对贼人山寨发起了夜袭。
不管是否愿意相信，这是眼下能推测出的唯一结论。魏永明登时火冒三丈：六哥！虽说咱兄弟感情好，可你也太不把我的话当回事了，简直是目无军纪！
再往山上看去，只见火光徐徐向西移动，喊杀声仍未停歇，似乎攻山一方正在败退。
魏永明又怒又急，短暂慌乱片刻后很快恢复了镇定，对左营营官吩咐道：“我去西路看看情况，你们按原定计划行事，如遇变故可自行决断。再派人想办法联络巡抚营，让他们随机应变。”
说罢他叫武七集合了两队团勇，跟着他疾速向西行进。好在土匪占据的这座山岗并不太大，月光将脚下道路照的明明白白，不大会儿便绕到了西侧山口。
此时山上已经没了动静，只剩几支火把在高处林间远远晃动。魏永明一眼瞧见山口聚着十几名团勇，急忙上前厉声喝问：“出什么事儿了？你们曹副营官呢？！”
“魏头到了！”团勇们呼啦一下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答道：“方才山里有人厮杀，副营官带队上去查看了。”
“噢？什么人厮杀？可曾探查明白？”魏永明如释重负。好在不是曹老六主动违背军令，否则他这个当头的还真难以处置。
“俺们不知。”团勇茫然摇头：“曹副营官猜测是巡抚营为了抢功提前动手偷袭贼窝，气的破口大骂，说是决不能让他们独占剿匪的功劳，所以未及派人探查就急火火的上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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