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太阳正毒，营房前头突然传来一阵银铃铛的脆响。谢昭昭抬头就看见老队长打头，后头跟着三四个寨子里的老乡，最扎眼的是那个爬树的小伙子岩宝——他爹肩上扛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正是前天孔令汉死活要送去的谢礼。
"哎呦！岩温队长！"副连长一溜小跑迎上去，解放鞋差点踩着自己鞋带，"这大热天的......"
老队长直接把麻袋墩在地上，袋口散开，露出里头的白糖包和军用罐头。指导员正巧从伙房出来，手里还攥着半根黄瓜，见状赶紧在裤腿上蹭了蹭手。
"岩温叔，您这是......"
"来还东西！"老队长烟袋锅敲在罐头盒上铛铛响，"解放军帮我们修水渠都没收礼，爬个树就要谢礼？我们傣家人脊梁骨没那么软！"
岩宝他爹搓着手笑："娃娃爬树跟猴儿似的，哪值当这些......"话没说完被老队长瞪得缩了脖子。
孔令汉从人群里挤出来，不合身的衣裳让他像根移动的晾衣杆："队长，这是我个人......"
"个人个屁！"老队长突然飙出句汉话脏字，惊得指导员黄瓜都掉了，"全寨子都知道你们营房让风吹跑了！"他扯开麻袋，"白糖留给伤员，罐头拿去修房子！"
连长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人群后头，绿军装洗得发白。他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罐头，指腹抹过"红烧猪肉"的标签："老岩，孩子们的心意......"
"要心意是吧？"老队长突然拽过谢昭昭手里的竹篱笆，"这丫头学得快，明儿让她带人来学编竹墙！"又瞪岩宝，"你！教解放军爬树！"
副连长急得直搓手："这不合规矩......"
"规矩？"老队长突然从筒裙里掏出个布包，抖开是面褪色的锦旗——"军民鱼水情"，五九年发的。旗面蹭地展在烈日下，红底黄字刺得人眼眶发热。
指导员突然一个立正，敬礼的手有点抖。连长把罐头轻轻放回麻袋，喉结动了动："老班长......"
风掠过新栽的竹苗，沙沙响。谢昭昭看见孔令汉站在麻袋旁，阳光把他影子拉得老长。这个总爱拿眼角看人的知青，第一次把腰杆挺得比竹子还直。
烈日下，那面褪色的锦旗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边角磨损的流苏。指导员突然一个箭步上前，双手接过旗子时，谢昭昭看见他手背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五九年发旗子的时候..."老队长烟袋锅指了指旗杆上的刻痕，"这根龙竹还是我现砍的。"他忽然扭头瞪着岩宝，"愣着干啥？把麻袋搬炊事班去！"
副连长搓着手凑过来："队长，这不合规矩..."
"规矩？"老队长突然扯开筒裙前襟，露出胸口一道疤，"五八年土匪来烧寨子，是解放军用这个规矩救的人！"他手指戳着副连长心口，"现在跟我讲规矩？"
人群后头的连长突然清了清嗓子。谢昭昭看见他军装第三颗纽扣松了线，在阳光下晃啊晃的。"老班长..."连长嗓子有点哑，"让孩子们学编竹器可以，但爬树太危险..."
"危险？"老队长一把拽过正在偷吃罐头的熊齐生，"这娃子昨天翻墙摘芒果，蹿得比岩宝还利索！"
谢昭昭噗嗤笑出声，手里竹篾突然被塞了块红糖——是岩宝娘悄悄递来的。阳光把糖块照得琥珀似的，里头还嵌着几粒芝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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