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森林里玩累了，武俊丞跟着白翅人和小翅人回到家。
饭菜刚好上桌。
这也是令武俊丞惊奇的地方。
翅人没有手机，却从来不会迷路；没有手表，却把时间掐得很准。
以前，小翅人领着武俊丞到森林里玩，本来玩得正开心，小翅人却忽然拉着武俊丞回家。
等回到家才发现，开饭了，就好像是小翅人提前接到了父母的电话一样。
有时，绿翅人和粉翅人起得早，到森林里捡拾生火用的干柴，晚起的小翅人便拉着武俊丞出去寻找，不用呼唤，不用刻意地辨识路径，无论多远，无论树林多么茂密，都能径直找到它们。
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这让武俊丞不由认为它们是半人半机器的生化改造人，它们的身体里，安装着各种先进的仪器。
到了晚上，翅人两口子的恩爱之声不绝于耳，武俊丞每每想，如果这时候小翅人从里屋出来听到就尴尬了，但这样的情况一直没有出现，小翅人总是在父母睡着了以后才出来叫他。
好像它们之间通过某种先进的遥感技术互通心意，父母在办事前告诉儿子一声：现在是少儿不宜时间，谢绝偷听；事后再告诉儿子：我们办完了，你请自便。
今晚翅人两口子虽然没办事，但睡下后一直叽叽呃呃地说个不停。
当它们终于停止了说话，好像睡着了时，小翅人从里屋出来，叫武俊丞去他屋里睡。
屋里还亮着灯，白翅人已经睡下了，盖着被子，闭着眼睛。
武俊丞正要到小翅人的床上睡时，白翅人却醒了，掀开被子跳下床，跑过来拉住武俊丞，往自己的床边走，另一只手将跟上来的小翅人推开，低声嚷了一句。
小翅人很不高兴，但还是服从了姐姐，吹灭油灯，上床睡去了。
像昨晚一样，白翅人先和武俊丞相对而卧，双手抓挠着他的胸脯，甚至解开他的扣子，摸他光溜溜的身体。
时而玩弄一下他的头发和胡须，大概觉得好玩吧，叽叽地笑个不停。
武俊丞自成年以后，一直没刮胡须，因为他听说，胡子越刮越旺，越刮越硬。
他有个男同学本来没多少胡子，结果被自己刮成了圈脸胡，每天都得刮一遍，一天不刮就满脸黑茬，特别显老。
母亲刘丽曾说他：“反正迟早要刮，现在刮了，白白净净的，多好看。”
但武俊丞坚持没刮。
他的胡子不重，上唇间有一层半黄半黑的细绒毛，下巴处有几根卷曲的黑须，蓬蓬松松的，像一丛稀疏的灌木。
白翅人将武俊丞卷曲的胡须拉直，然后放开，胡须就自动弹了回去，这让白翅人大感有意思，乐此不疲地玩着。
翅人通体都有毛，但不长，不到一厘米，而且很均匀，像切割出来的地毯，不像人类，有的地方生着长毛，有的地方却没毛，这大概就是白翅人好奇武俊丞的地方吧。
武俊丞起先不理解，不就是几根毛吗？有那么可笑吗？
转念一想，假如姥姥家的狗也像人一样，脸上和身上都光溜溜的，只有头发、胡须和腋毛，再把头发扎成两个小辫，或者梳个四六分，或者剃个板寸，那确实是挺可笑的。
原来，人类才是最可笑的。
那么多种动物，不管长得什么样，但毛发基本差不多，都是通体长毛，而且长年不用剪。
只有人类的毛发这么奇怪，头发能长到及腰，胡须能长到及腹，腋毛和下面的毛却长到一定程度就不长了；如果一直长，从裤腿里伸出来，像扫帚一样扫着地，那可就有意思了。
想象出那个画面来，武俊丞便忍不住嗤嗤地笑了起来。
白翅人停止了动作，仰起头疑惑地望着武俊丞，似乎在问：你笑什么？
它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亮，宛若星辰，武俊丞心中一动，情不自禁地俯下头，在它的额上亲了一口。
白翅人似乎甜蜜地一笑，翻转身，缩在武俊丞怀里，武俊丞便用双手把它紧紧地包裹起来。
此时此刻，他忽然产生了一种要永远保护它的欲望。
他不由想起爸妈来，爸爸高大魁梧，妈妈瘦骨伶仃，爸爸为什么不能用他的雄壮之躯保护妈妈？妈妈为什么不能用她的温柔之身感化爸爸？为什么要没完没了地争吵？
其实，武俊丞能明显地感觉得到，爸爸妈妈还有感情，他们在一个家里时，各自还有几个异性的朋友；而到了离婚后，他们都和异性划清了界线。
他们在一个家里时，都觉得对方是全世界最坏的人，一个恨不得另一个去死；而到了离婚后，他们却仍是相互放不下。
假如爸爸病了，妈妈就撺掇武俊丞给爸爸打电话，问问他的病情。
每当这时，武俊丞就说：“你自己怎么不打？”
妈妈哼一声：“爱他死了活呢！”
假如妈妈病了，爸爸过来看一眼，然后随手甩下一叠钱就骂骂咧咧地扬长而去。
这些年，他们貌似为了武俊丞迟迟不肯重新成家，其实是他们互相惦记着。
武俊丞明白，他们一方如果提前离世，另一方一定痛不欲生。
可是，为什么非得这样？
为什么非得在嘴上见个高低？为什么非得争出个是非对错？
说到底，他们就不该长嘴。
那两张嘴，就是一切争端的罪魁祸首。
假如两人语言不通的话，就如人类和翅人，或许他们会很幸福呢。
其后几天，武俊丞每天和白翅人一起玩，白天在一起，晚上也在一起，小翅人有时参与，有时不参与，武俊丞似乎成了白翅人的专属。
翅人两口子总不让白翅人干活，它们似乎很宠这个女儿；小翅人凡事也让着姐姐。
武俊丞很喜欢和白翅人在一起，喜欢它依偎在自己怀里撒娇，喜欢它坐在自己肩头手舞足蹈，喜欢听她的叫声，喜欢看它那双透亮的眼睛，喜欢闻它身上的味道，喜欢搂着它睡觉，在它睡着后，抚摸它毛茸茸的身体……
最喜欢的是，在听到他喊“小影”时，它总是及时地出现在他面前，仰起头看着他，满脸含笑，双眼迷离。
这是他和它之间独有的语言，跨越了物种之间的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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