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燃烧着怒火，恨恨地看了程英杰半晌，到底还是低下头，咬着牙跟他道了歉，做了保证。
心头的屈辱，简直比那透骨鞭抽在他身上还让他难受。
后头的小弟们见老大都低头了，自己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纷纷附和着给程英杰道了歉，做了保证。
陆老夫人总算松了口气，虽然她今日受尽屈辱，但陆家这场危机，好歹是解决了。
“好了好了，不过都是误会，你们这些哥儿在一处玩闹，有点争执是常有的事，何必较真。”
既然程英杰满意了，接下来就要说让他们放人的事了。
她含笑走回到程老爹和方氏面前，暗示道，“程老爷，这说到底只是小孩子家玩闹的事，他们也和好了，我看······就没必要再牵扯大人，您说呢？”
程老爹并没真正明白她的意思，他只觉得这话有理，孩子们争执打闹，没必要两家大人也跟着红脸。
何况那孩子被家里教训成那样看着可怜，人家又来诚心赔了这半晌的礼，他气也消了。
便点头道，“说得是。”
陆老夫人闻言大喜，“那您赶紧叫个人去都察院传话，让他们放人吧！”
程老爹闻言一下懵了，“放人？放什么人？”
陆老夫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人也直直地僵在了原地。
陆文才瞬间变了脸色，扯着嗓子尖叫道，“祖母！我就说不是这家！你非要来！”
“这下好了！受了这帮贱民的辱还让人家看了咱们的笑话！”
他伸手就想去薅程英杰的脑袋想对他动手，奈何那步与太低他够不着，只好怒而指着程英杰骂道——
“程英杰！你个贱杂种！你他妈给爷舔鞋都不配你还敢让爷给你道歉，还什么保证，你！你！”
他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指着程英杰哆嗦了半晌，回头一看见自己几个发愣的小弟，立刻大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上，把这小子给我打死！”
但这次小弟们没一个敢动弹了。
上一次听了老大的话对程英杰动手，害得他们家中父亲下狱，家里的天都塌了，哪还敢再对程英杰动手？
陆文才见他们不动弹，气恨得直捶地，“还不快······”
“住嘴！”
陆老夫人被陆文才吵得头昏脑涨，一声暴喝，屋内立刻安静了下来。
程老爹和方氏的脸都变了。
这些人说是来道歉的，前头也确实一直在赔礼认错，怎么突然之间态度大变，又闹将起来了？
陆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早已褪尽，她铁青着一张脸，仔细着眼前的程老爹和方氏。
陆文才刚才那样大闹了一通，现在这老夫人又这样逼视他们，程老爹和方氏心里都有些发怵。
陆老夫人看得明白，那眼神里头分明是害怕。
如果真是他们家动手让自己儿子下的狱，他们有什么必要害怕自己？
陆老夫人只觉得从进门起就被自己压下的怒火熊熊燃烧了起来。
存着最后一丝不甘，她攥着拳冷声问程老爹道，“你不知道这事？”
程老爹连她说的是什么事都不知道，茫然地摇了摇头。
陆老夫人只觉得自己额头青筋直跳，荒唐！
荒唐至极！
若真是弄错了，她堂堂一个贵门命妇，竟然屈身跑到一个农户家里讨好陪笑！
今日的事情若是传出去，她在京陵官眷圈子里的名声就全完了！
外头那些跟着自己来的其他官眷贵妇，她又怎么跟她们交待？！
她心头种种屈辱和愤怒交织，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终，都化成狠戾的眼神，看向了程老爹和方氏。
她对下人示意，下人将正厅的太师椅搬了过来。
她一副主人姿态，在程老爹和方氏上首盛气凌人地坐下了。
程老爹和方氏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见了不安。
此时再开口，她模样已完全不同于先头亲善带笑的模样，眼中鄙夷和轻蔑尽显。
“要不人家说贱民贱民，你们这家子乡下来的，从下人到主子，”她说了又斜了一眼床上的程英杰，“再到这个孩子，可真是一窝腌臜蛇鼠。”
“你！”陈平见他开口辱骂自己的主家，气得脸一下就红了。
他上前两步对陆老夫人道，“既然你们不是来道歉的，请你们立刻走，程家不欢迎你们！”
“哼。”陆老夫人闻言冷笑，她此时已全然没了顾忌，“凭你还敢来驱赶我？”
她想起陈平先前对自己的轻慢，心头一阵怒火，最先想处置的就是这个贱奴。
她冷声道，“我还当你这贱奴是有什么了不得敢对我猖狂，原来只是没见识。”
“你冒犯朝廷命妇，此乃忤逆大罪，你有这给你主子出头的功夫，不如回自己家去交待后事吧。”
程老爹和方氏脸色瞬间大变，惊恐地看着陆老夫人，她是什么意思？！
要杀了他家的管事？！
陆老夫人看见他们俩的神色，越发为自己竟然对这么两个贱民卑躬屈膝了半日感到屈辱。
她紧接着道，“还有你们。”
“你家如此不堪，儿子却能去得国子监，是暗中使了银子吧？”
陆老夫人确信了程家并无背景后，想起了陆文才告诉她的话，程家背后不过是个秦家，有些银子罢了。
程老爹和方氏本来为她的态度紧张不安，但是一听这话，都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他俩不约而同看向了屏风后头，英杰去国子监，是那位大老爷安排的。
不要说使银子了，那里头连一般学堂的花费都不要。
陆老夫人并未注意他俩的动作，继续道，“我朝律例，贿赂官员是为重罪，按贿金数额不同刑罚不等。”
“这国子监不是一般的地方，你们靠使银子能把儿子塞进去，那贿金数额······”
她说到这里眼中闪过冷厉的寒光，“怎么也够一个全家斩首了吧？”
她话虽然说得吓人，但程老爹和方氏心中清楚他们并未贿赂官员。
听了这一席话，倒是没有害怕，反倒有些奇怪地看着她。
陆老夫人对他们这反应很是诧异，不应该痛哭流涕跪地求饶，求她放过他们吗？
她正疑惑，却听见一道低沉冷戾的声音在屋中悠悠响起——
“陆大人可真是有位好娘亲，看来他这身后事，是可以办得风风光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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