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风缓缓拂过李府上空，微凉的秋风此时却寒得彻骨。
孙若弗方才听着孙嬷嬷的话，便明白今日之事是自己被恨意冲昏了头脑。
她忽又想起晨起自己装有体己钱的匣子似是被人动过，终是明白过来，这李清山早就见过了柳玉兰，昨夜的温存也只不过是试探而已。
可事已至此，她便也只能如孙嬷嬷所说的那般装傻充愣下去：“老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不明白。”
“不明白？”李清山望着那碎裂的瓶身，柳月儿的骨灰已然散落，与匣子里的肚兜搅在一起，“所有的事！所有你做过的事！我全都知道了！”
“我……”孙若弗这下终是真真切切看到了李清山眼中的恨意，一时竟哑了嗓子，怔愣在原地。
孙嬷嬷抚着发胀的胸口，艰难站起身来，李清山这一脚可真是下了狠劲：“老爷，您莫要吓着太太，奴婢可以跟您解释。”
“解释？”李清山扯下自己外袍，将柳月儿的骨灰连同那四分五裂的匣子尽数放置其中，出口的话却比冬日的风雪还要冷上几分，“你不要说此事与你家夫人毫无干系！活生生的几条人命在你们的眼里竟如蝼蚁一般么！”
孙嬷嬷上前一步悄然握住孙若弗的手腕，拦住她欲开口辩解的势头，抢先一步开口：“老爷，此事是奴婢做的，与太太无关。”
“嬷嬷！”此话一出，孙若弗垂在身侧的指尖紧紧握住，眼眶更是干涩到疼痛。
“是奴婢与柳玉兰有过节，碰巧有人告知奴婢她来到了皇城，您若是要追究责任尽管冲着老奴来，老奴定毫无怨言。”孙嬷嬷陡然跪在堂中，眼泪自那浑浊的眼睛里滚落，言语中皆是恳求，“只求老爷不要因为此事与太太生了嫌隙。”
“你倒是忠心至极！”李清山将东西轻轻放置在身侧的桌案上，神色沉默却又悲哀，缓了许久，一声痛苦的低吟又从他的喉咙处传来，“孙若弗，我只问你，月儿的死，你有没有……有没有做过。”
孙若弗望着李清山，面上已满是悲切，不顾孙嬷嬷的又一次阻拦，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开口，酸涩又难听：“你的心里只有柳月儿是么？那我们母子三人在你心里又算什么？”
“你们都出去，我与太太有话要说。”李清山的声音像是梗在了喉咙，待孙嬷嬷与李良济离开，他仿佛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想拥有什么都可以轻易获得，可月儿却只有我一人，也唯有我一人。咱们夫妻数十载，我已然事事以你为先，你为何就是容不下她。”
“李清山，柳月儿只是比我早遇见你一些，可我对你的爱绝不比她少，你说你以我为先，可这数十载，你又何曾有一刻真正将我放在心上！”孙若弗红着眼眶，却不掉一滴眼泪，可能这是她仅剩的的倔强吧。
“不必再说了！你大可不承认害得月儿一尸两命，可柳玉兰的死你却难逃干系！她死在天子脚下，若真追究起来，你又是否想过我那朝堂之上的岳丈！”李清山声音越发漠然，嘴角更是牵起一丝疏离的笑。
孙若弗从未想过李清山会如此绝情，她稳住快要崩坏的神情，咬紧牙关开口：“为了那个女人，你竟做到如此地步，你别忘了，若我父亲受此事牵连，你作为丞相的女婿，你以为你会有什么好下场！”
“我自然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我只问你，这些事你到底做没做过！”李清山眉眼微动，音量陡然拔高，“你到底有没有！”
“你可以不顾及我，不顾及你自己，可你竟然也丝毫不顾及舒儿和袖儿的将来！”孙若弗现下心如死灰，回顾自己嫁与李清山的这许多年，竟为了那一丝虚无缥缈的爱意将自己变得如此可怖，“若我出事，那袖儿和舒儿又如何自处。”
“他们是我李家的孩儿，必然也会理解我的决定。定然，他们也不愿有你这么一个狠毒的母亲！”李清山依旧保持着刚刚的清淡疏离，好似刚刚高声威胁的并不是他。
“呵！可恨我这么多年为了你如此筹谋，到头来竟还是不如她！”孙若弗眸色渐深，忽然就笑了起来，那笑声怎么听都透露着一丝自嘲，“是我做的又如何？她千不该万不该，既入了府却又肖想生儿育女，生了一个小贱人还不够，竟还要再生一个与舒儿争，让我怎么不恨，怎么不怨！”
“你恨她生儿育女，可是让她接连生子的是我，你为何要怪到她的头上，她肚子里的孩子又何其无辜！”李清山眼泪一滴滴落下，砸在地上，声音哀戚不已。
“恨你？我怎么舍得恨你？”孙若弗抬手擦掉脸上的泪痕，声音竟带着些许疯魔的意味，“柳月儿已经死了，柳玉兰也死了。老爷，我们还像从前一般好吗？他们不在的日子里，我们从未因什么事情离心，今后你做你的官，我还做我的李府夫人，这样不好么？”
“我看你真的是疯了！”李清山瞥见孙若弗眼里的疯狂，心中更是懊悔对她的怜悯，“你害了这么多人，就不怕午夜梦回他们来找你算账么！”
“午夜梦回？一群宵小又有何惧！我能让他们死一次，就能让他们死第二次！”孙若弗半垂着眸子，眼中似有复杂的眸光微微闪过，“老爷，就算不为了我们的舒儿和袖儿，哪怕是为了摄政王府的李元娘，您如今也得咽下这口气。”
李清山一眨不眨地盯着孙若弗，眼神陌生的很，胸口处也生起一股异样，他沉声道：“你还敢提元儿？我早已决定，待你伏法，我便上奏辞官回乡。我就算拼了自己的老命也会护她周全，更何况如今她的身后还有摄政王。”
“老爷，不可！”孙嬷嬷出去后并未走远，仍旧守在门外听着二人的动静，闻听李清山如此决绝，竟真的生出了让孙若弗抵命的想法，她再也按耐不住，推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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