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秋高气爽，又是大军集结。
千百年中被无数人的、兽的尸体滋养的草原依旧茂盛。
碧湖外二十里的将军岭上，李无锋背手矗立在一个小土包前。
这里是一切开始的地方，也是李清心的埋骨之地。
不过短短一年，却已经是物是人非。
原本金帐王庭的驻地，现在被数万三川将士驻扎，攻守之势已经异形。
背靠沧澜帝国的三川，拥有西戎不可比拟的优势。
极目远眺中，一队依然辉煌的金甲骑兵映入眼帘。
等到近处，骑兵停滞不前，为首一人越众而出自坡下行来。
李无锋的居高临下，让人生出铁木真是来朝拜之感。
这大概也是两军目前最直观的感受。
铁木真的脸庞依然白皙，全不似草原西戎人的风尘满面。
但一年前的意气风发，已经被紧锁的眉头取代。
这一年里，他的日子并不好过。
所有愿景，都需时间的打磨。
但对于这位西戎雄主来说，时间却是一把刀，一刀一刀割裂着他的雄心与壮志。
西戎分裂的太久了，即便现在已经没有了大部族的阻挠。
但仅仅是聚合六部妇幼，就已经耗费了他大半心力。
也正是因为这些变故，让他意识到三川的蒸蒸日上和西戎的蛰伏之间，已经产生了巨大的鸿沟。
这个鸿沟如果不能弥补，那么西戎的再次崛起根本就是空中楼阁。
所以他才会默认了大扎哈潜入沧澜帝都的行为。
目的就是弥补三川和西戎之间越来越大的差距。
李无锋看着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西戎当家人，却没有率先开口。
铁木真是聪明人，而和聪明人打交道是一件很舒服的事。
铁木真纵马登高而来，并不下马，只是如沧澜人一样拱手为礼，随后从身后取出一个木匣。
“大将军阁下，你应该能猜测出这里面是什么吧？”
李无锋微微抬起头面带微笑的回答道：
“西戎王果然是好手笔，连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肯给我。”
说完，接过木匣，一整衣衫后才郑重打开。
一个熟悉的面庞出现在眼前。
正是箭如神惩的西戎大扎哈，只是他此时已经失去了能够引弓的身躯。
李无锋挥挥手，山下不远处的离姜走了上来。
“就将大扎哈埋在这处将军岭吧！也不算辱没了他。”
离姜同样面露出复杂的神情。
一年前，就是在这里，几人在彼此不知道的情况，有了第一次见面。
一年后，却由参与过刺杀两人的自己亲手埋下另一个杀人者的头颅。
果然是天道好轮回！
安静的持木匣而去，山岭上又只剩下了李无锋和铁木真两人。
“知道为什么我破釜沉舟的哪怕亲手埋葬西戎六部，也充满了西戎必将崛起的自信吗？”
仿佛老朋友一样聊天的铁木真询问道，只是这个问题李无锋也很难理解，只能由这位西戎雄主继续解惑。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三川之战背后的沧澜帝国的主使之人是谁了吧？”
“你能想象，一个在其他部落充当质子的小男孩在得到强援，一步一步走到掌控西戎的高位后，突然发现自己的恩人居然是自己立志要击败的敌人时的那种荒缪吗？”
“但这种荒谬，最终却成了我自信的来源！”
“一个帝国的皇帝，居然豢养起一个外族的狼崽子，等待他长大后去厮咬自己的同胞。”
“这样的帝国，即便如圣山一样博大，又有什么值得敬畏？”
李无锋叹了一口气。
“铁木真，你不了解沧澜，更不了解沧澜人！”
“家天下之外，沧澜有沧澜人自己的道义。”
“这个道义并不是像草原上一样的强者为尊，予与予夺！而是上善若水，无声无息，却总能力挽狂澜于既倒！”
“沧澜不是一家一姓的沧澜，而是沧澜人的沧澜！”
“这才是问题的答案。”
铁木真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
“李无锋，我想，你们的皇帝陛下恐怕是瞎了眼了！”
“养了我这个狼崽子还不够，居然让你这头野狼登堂入室，我最多也就是嘶咬一大块肉，你却要是食骨吸髓！”
“真是可笑至极！”
李无锋等着他笑完后，才继续说道：
“沧澜很大，能吃的东西自然很多！西戎很小，二十年生养孕育，也不过是偏安一隅。”
“你觉得我会给你二十年时间吗？”
铁木真越过李无锋，眼睛紧盯着远方看不见的沧澜帝都方向。
“沧澜之事，大扎哈自裁之时已与我细说，你接下来的日子只怕也不会好过。”
“西戎再小，也是我一言九鼎！沧澜再大，你也是腹背受敌。”
“你我二十年后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李无锋平静的看着铁木真背后的苍茫草原。
“你说的不错，二十年后，我能不能挣扎求活尚未可知！”
“但我死之前，只要西风起，三川必会犁庭扫穴，先灭了羸弱的西戎！”
李无锋回过眼神，紧盯下铁木真，一字一顿的继续说道：
“我～说～到～做～到！”
铁木真眷恋的收回注视遥远帝国的目光，一脸苦笑的反问道：
“你今日赴约，难道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吗？”
“如果只是如此，你用手上的马刀来告知我即可，又何必多此一举？”
李无锋笑了起来。
“我现在还需要你存在，三川也需要西戎的存在。”
“所以，我想和你谈一谈！想指给你一条明路。”
铁木真对于这个答案早已心知肚明，但所谓的明路依然勾起了他的好奇。
“什么样的明路？”
李无锋笑道：
“你应该知道，西戎的西边有什么？”
铁木真一脸疑惑的回答道：
“西戎的西边是千里无人的瀚海沙漠和高不可攀的雪域高原。”
李无锋摇了摇头。
“你说错了，沧澜典籍记载，瀚海之中有绿洲可通行，瀚海之外是百族林立的千里平原。”
“雪域高原之上有蛮荒之族，也有越过雪域高山的垭口，走出垭口，同样是千里平原，那里的人是天下最好的奴隶！”
铁木真已经完全明白了李无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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