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天尊端坐混沌中央,并未回应。
一双透过朦胧清光、淡漠如天道般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老子,仿佛在审视,在推演,在判断这位气息陌生却又隐约感到一丝同源之道的“不速之客”,究竟是何等根底,又意欲何为。
沉默在翻滚的混沌中持续了片刻,仿佛连时空的流逝都变得粘稠。
忽地,道德天尊身后那片原本只是缓缓起伏的混沌之气,骤然剧烈翻腾起来!灰蒙蒙的气流如同煮沸的开水,又像是被无形巨手搅动,以他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开一圈圈清晰的波纹。
波纹所过之处,混沌被强行“定义”,被“梳理”,被赋予了一种绝对而冰冷的“秩序”。
翻滚的气流平息、分化、凝聚,竟在呼吸之间,于道德天尊身后,演化出了一幅宏大、精密、森严到令人心悸的秩序天道图景!
图中,并非具体山川河岳、生灵万物,而是以最抽象、最本质的法则线条与光点构成。
有亿万星辰虚影,按着严丝合缝、永恒不变的轨道运转,快慢有序,分毫不差,仿佛一架庞大到无法想象的精密机械,每一个齿轮的转动都已注定。
有象征万物生长衰亡的线条,从萌芽到繁盛,从巅峰到凋零,其长度、弧度、乃至转折的节点,都遵循着某种预设的、无可更改的“定数”,如同早已写就的剧本,角色只需按部就班。
更有代表“善恶”“功过”的抽象符号,悬浮于图景上方,与下方诸多法则线条连接。善行得白芒加持,循特定路径上升;恶举引黑气缠绕,沿既定轨道下沉。一赏一罚,界限分明,铁律如山,没有任何转圜余地,更无丝毫情绪波动。
整幅图景,散发出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威严。一切都井然有序,环环相扣,精准得如同用最严格的数学公式推导出的宇宙模型。它完美,它高效,它杜绝了一切意外与混乱。
然而,在这极致完美的秩序之下,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冰冷与死寂。万物仿佛失去了“自我”,沦为庞大秩序机器中一颗颗注定命运的螺丝。没有惊喜,没有偶然,没有超越规则的可能,更没有……生命本该拥有的那份蓬勃不息的“生机”与打破常规的“变数”。
这,便是道德天尊所执掌、所阐释、并竭力维护的“天道”核心之一,绝对秩序,因果铁律。
图景演化完毕,道德天尊那笼罩在清光后的面容似乎并无变化,但他那双淡漠的眼眸,却仿佛与身后这秩序天道图景融为一体,更添几分天道无情、俯瞰众生的至高意味。
他仍未直接回应老子所求之“因果”,而是以这宏大图景为“言”,进行着无声却更本质的诘问与宣示:在此等天道秩序之下,一切皆有定数,所谓因果,亦在秩序之中。尔所求者,合乎吾道之序否?
混沌之中,因这幅秩序天道的显化,压力陡增。那冰冷森严的秩序法则,如同无形的潮水,开始向着老子所在之处弥漫、渗透,试图同化、规范那片尚未被定义的混沌,乃至规范老子本身所代表的“道”。
老子立于原地,青袍微微拂动。面对这无声却磅礴浩大的秩序威压,他脸上并无凝重,反而泛起一丝极淡的、仿佛看到有趣事物的笑意。
他只是微微抬首,望向道德天尊身后那精密却冰冷的秩序天道图景,目光平和,如同一位长者在观察孩童搭建的、过于整齐的积木城堡。
随后,他同样没有任何掐诀念咒的多余动作,只是心神微动,气息流转。
“道可道,非常道……”
无声的道韵自他周身弥漫开来。
与道德天尊那强行定义、梳理混沌的霸道方式截然不同,老子身周的气息,更接近于“润物细无声”。那原本被秩序法则压制、显得有些“呆滞”的混沌之气,在接触到这股道韵的瞬间,仿佛被注入了某种灵性,被唤醒了一份古老的记忆。
于是,在老子身后,另一幅截然不同的道景,自然而然地,从混沌之中“生长”了出来。
没有强行的凝聚与塑造,一切仿佛本就该如此。
那是一幅“自然大道”的景象。
同样是抽象的法则显化,却充满了灵动与生机。
其中有四季轮转的意蕴流淌:春意盎然,并非固定图案,而是无数代表“生发”的柔和绿意光点,如同种子萌发,看似随意散落,却又暗合某种活泼的韵律;夏长炽烈,赤红流光奔放跃动,带着生命最鼎盛的热情与不定;秋收金黄,沉静而丰硕的光晕自然低垂,蕴含着付出的回报与必然的收敛;冬藏静谧,深蓝光点蛰伏不动,却内蕴着新一轮循环的起点。
一道清澈柔和的水流虚影蜿蜒而过,它不争高处,甘处下位,所过之处,无论是坚硬的岩石,还是松软的土壤,皆被其温柔包容、悄然渗透。水无常形,因器而变,遇方则方,遇圆则圆,无形无质,却蕴含着至柔至刚的力量与无穷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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