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密……”
听着机器人体内发出的神圣之音，何辞久不由得有些恍惚。
神，真的存在吗？
他对“夺舍”机器人的存在拥有何等伟大的力量，完全没有任何质疑。
这么多年过去，乔局长的战斗力已经在人们心中和“无敌”画上了等号，她就是名副其实的“人间之神”。
没有替身使者可以越过乔局长亲自放出“破坏死光”设下的禁制，除非有一天矫教中心的人都死光了，闯入者可以不使用替身，大大方方地从正门走进来。
能潜入矫教中心，能“夺舍”机器人，这样的存在如果不是神，就只能是特管局派来装神弄鬼的人了。
而特管局不会干这种事。
所以夺舍机器人的存在，只能是一位至少和乔局长同级别的人间之神。
“想不到在最后，我还能有这样的荣幸，和神融为一体。”
“来吧。不论是现在的我，还是从前的我，都无法接受被囚缚一生的结局。”
“神，卡密……take me out of the pain。”
何辞久浑身肌肉放松，坦然地迎接着“神”的夺舍。
咔哒。
想象中的痛苦或晕眩都没有到来，掉落在地的反而是十五年不曾摘掉的手铐。
“你是要将自己奉献给神，而非猛兽。”
“你的死亡会充满痛苦，但我却不会限制你的手脚，更不会提防你的替身。”
“后悔的话，就开枪吧。”
“我不接受不虔诚的献祭。”
神圣的女声飘来，这声音竟让何辞久感到前所未有的振奋。
他糟糕的一生，失去了自我的一生，终于在最后时刻找到了存在的意义，也获得了自由。
何辞久没有打断自己的手脚强制自己开不了枪，这不仅是因为他刚刚已经发誓不会再开那把枪。
只因他对自己的意志仍有自信，并且认同“献祭需要虔诚”。
死前的痛苦既是灼烧罪孽的净化，也是他对那些枪下亡魂的忏悔。
双手在胸前十指交扣，何辞久最后看了一眼高悬天际的太阳。
再见了，宇宙的囚徒。
想象中的痛苦并未来临，神识上的清凉反倒令他神清气爽。
何辞久感到自己沐浴在一片幸福的汪洋当中，泠泠清泉濯洗全身，筋肉间的疲劳丝丝消逝，透骨的清爽仿佛让整个人都飘了起来。
神，为什么对我这样仁慈？
［我看到了你的觉悟，你是真心献身于我。］
［你的罪孽已在无休止的囚禁中赎清，生命的终结会带走一切恩怨。］
［而你真正受到的惩罚，是灵魂的湮灭——我已经吃到了人类的肉体，现在需要食用灵魂。］
“神”的话语直接在头脑当中浮现，何辞久发现自己的肉身已经不见了。
他正以“精神体”一样的姿态存在着，完全透明，却又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视角可以升高也可以拉低，他第一次俯瞰到了矫教中心的全貌。
我的身体？
竟然化成了一捧清泉吗？
这是何辞久最后看到的东西。
轮椅上的人已经不见，座椅的凹陷中只剩下一汪清泉，晶莹地在阳光下微微颤动。
就好像孩童纯真无邪的眼眸。
意志消逝，便也如露亦如电。
人体超过一半的组成部分都是水。
我们从水中来，经历丰沛与枯竭，最后也如水蒸腾殆尽。
而这水竟是活的。
越来越多的清水从机器人身上各处缝隙中渗透出来，在空中汇聚成一条条摆脱了引力的水流，逐渐和轮椅上的水洼联通。
清水越来越多，竟在轮椅上汇集成人形。
水人的身体摆着奇妙的姿势，一只脚蹲在椅子上，另一条腿却长长地伸到地上；臀部半坐，腰肢却极力扭转，让水流的阴影雕琢出健美的马甲线。
她的左手尽力绕到背后，手背贴着肩胛、露出手心，右臂却向上举起，又垂下小臂和手掌半掩住面庞，一头长发真如瀑布般垂落。
再然后，水人完全透明的身体表面开始有了肉色，透射着阳光的头发也开始染上黑色。
皓腕轻移，化身清泉的女人终于露出了真容。
她，赫然便是许构在“阴影世界”记录中看到的，将冯绾三人吃掉的少女！
“不许动！”
一声断喝随着铁门的开启炸响。
在何辞久身体融化的时候，矫教中心就已经从监控里发现了异常，派出了特管局的战士。
少女眼珠微微转动，斜睨了战士们一眼后，才缓缓转过头来。
“呵呵呵呵呵……”
一个个人形、非人型的替身映入眼帘，少女忽然展颜轻笑。
“这就是替身么，我看到了。”
“我的肉体，我的灵魂，终于完整了。”
右手在面前轻握，一只比腕力冠军都要粗壮太多的金甲巨手虚影浮现在少女腕上，包裹住她白皙纤细的手臂。
“感受到了，那个女人一定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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