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对姜献的感情其实很复杂，他因为某些原因很想逃离她，但又有过心动。
最初的心动，虽然因为某些原因戛然而止，但那点感情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少去，因为性格骄傲，不愿低头，他的这份喜欢注定说不出口。
【第一次主动离开，是因为他不想一辈子在她心中始终是最初那个形象，那个一夜之间家破人亡，疯狂逃难的形象。
那时他强忍了一路的眼泪，怕泪水模糊视线影响了逃跑的速度，被人彻底灭口，再也无法替父母报仇。
最后忍了一路的泪水，依靠着被姜献打得疼痛的伤口得以宣泄。
他大声哭泣，就好像是因为被她打疼了，但其实跟仇人留下的伤比起来，真的无足轻重。
第二次主动离开，是他看着亲朋好友越来越少，怕自己再度成为那个被抛弃在凡间的人，就选择先一步离开。他真的不能再接受任何人离开他。
…
江暮十五岁以前顺风顺水，十五岁以后鲜活的日子都成了回忆。
宗门被灭之时，他看着断壁残垣也有片刻陷入了迷惘，是不是他真是天煞孤星，才会到一个地方就给一个地方带去灾难，会让所有在乎的人都死于非命。
他惯会苦中作乐，经常将自己身上的伤口反复挖出来逗乐别人，这样所有人也都能快活些，减少些痛苦。
但也有人不爱笑，蹙眉说他没有幽默细胞，别硬讲。
江暮第一次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很希望姜献能叫住他，但两次离开她都只是站在身后看着，然后背起行囊跟他往相反的方向走。
花娆说他的眼睛总在姜献身上，最初是害怕，之后就说不清了。
她还说，姜献对他的感情很复杂。
“多复杂？喜欢？爱？恨？”
“不是，有种妈妈看蠢儿子的感觉。”
“……滚。”
…
这次走了，原本是没打算再回去的。
但是放心不下啊，那么危险的雷劫，要是那帮子仇人来了，姜献就真逃不掉了。
好歹他的朋友就这么几个了，全死了，他就真成孤家寡人了。
江暮想起曾经他们误入幻境时，他的幻境幻化出了他最恐惧的场面——空无一人。
所有人都离他而去，他孤身一人站在天地间，身边立着所有人的坟墓。
他差点没出来。
他最怕只留下他一个人了。
“那你就要留下别人吗。”姜献的声音由远及近，引起了江暮一阵耳鸣，他有轻微的意识，却好像丧失了支配身体的权力。
雷劫过后，姜献的修为进一步突破，她离飞升不过一步之遥，但人命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挽回的。
她将江暮被劈得半焦的身体背在背上，他的身上还覆盖着许多刀伤，不过片刻便被白雪覆盖，将仅剩完好的皮肉冻得青紫。
他们身处在天山，这里正在下一场暴雪。
雪水混着血水，刀光剑影，形影交织，早已说不清伤亡。
…
不消片刻，江暮觉得世界都清净了，他感觉到自己在被移动，也感受到了身体的生机一边在充盈着，一边在流逝着。
就像是沙漏。
“姜献……我讨厌你……为什么，总是打我……”
“对不起，你太贱了，我真的没法忍住我的拳头。”
姜献一步步往山下去，拖着浸了血水的剑，背着只剩下一口气的人，一边撑着，一边给他输送灵力。
江暮一直以为自己该是讨厌她的，无论修为高低，始终在她的压榨之下，只是后来才明白，他只是讨厌他心中有她，她却平等的对待所有人，包括他。
他想要被特殊对待，想要赌气转身后能被挽留，想要永远都不会被抛弃的肯定，他害怕有一天睁眼，朋友越来越少，坟墓越来越多，他背着剑，天下之大却不知往何处去。
江暮哭着道：“我，我都死到临头了……你不能、哄我几句吗。”
说“打是亲骂是爱”都比这话好。
他无理取闹道：“我把你……放心上，你老是……把我，踹沟里……”
姜献差点给雪花呛到，“因为你很特殊。江暮，保持清醒，马上就到药王谷了，就差一点。”
哦。
江暮在心里应了一声，方才还激动的情绪，因为一句话瞬间平和，平和得仿佛他不用死了一般。
“好疼啊……”
轻得差点被大雪覆盖的话语落下，姜献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江暮好像天生就没有疼痛神经，天大的痛苦落在他身上，都能面不改色的忍下来。
他以前常笑着说自己是天选主角，这辈子就得刀剑上舔血的过日子，不然都浪费了这得天独厚的天赋。
“很痛吗，马上到了。”
“嗯。”
江暮脑袋移了移，温热的泪水夺眶而出的刹那就凝结成冰，他的声音就像是灵魂一样轻。
“我想，我爹娘了。”
仿佛魂魄也随着话语的思念回到了温暖的过往，他重新回到了父母敞开的怀抱，不是被独自丢在人间的弃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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