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域虚空的乱流呼啸突然静了，只剩下寂灭灰雾啃噬空间的细碎声响。
大神官悬在半空的手掌凝着死寂，却在那一声声嘶吼里，莫名顿了半息。
他没想到，都到了这种时候，苏无痕等人竟还想着反抗。
苏无痕扶着钟离雪的手臂在抖，不是因为疼，是血沫堵在喉咙里，让那句"誓死扞卫"破了音。
他胸前的毁灭之剑还在颤，金光茧房像盏风中残烛，映着他染血的白衣——那曾是师尊亲手赐的入门礼，如今倒成了裹尸的幡。
钟离雪的长枪早拄在虚空中，枪尖挑着半片染血的衣袂，是方才替罗恒挡招时被寂灭之力撕下的。
她望着虚空某处，那里曾有师尊站过的影子，正一字一句重复着刻进骨血的话。
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比枪尖更利，剖开了漫天绝望。
“自今日起，尔等已然跻身于我天玄宗这一荣耀之门......”
雾瑶用仅剩的左手攥着沐清婉的衣角，断臂处的血在虚空凝成细珠，坠落时却被罗恒用断剑接住。
他喉结滚了滚，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粗哑的附和，震得断剑上的血珠簌簌落。
“若世间有谁胆敢对我宗门弟子施加半点伤害......”
李迪城趴在地上，青藤早已枯成灰，可他指缝里还攥着粒发了芽的种子。
那是叶莫尘离开时他从后山移植的，本想等师尊回来种在殿前。
此刻芽尖沾着他的血，竟在灰雾里颤巍巍挺了挺。
“无论其背后势力何等庞大，地位何等显赫......”
沐清婉空洞的眼窝淌下两行血，重瞳碎了，可她像是看见了什么，忽然笑了。
那笑意漫过惨白的脸，混着血痕，竟有种凄厉的美。
她抬手想去够雾瑶的脸，指尖却在半空停住，化作一道轻烟。
“我天玄宗必将与之不死不休......”
苏无痕的金光茧房"咔嚓"裂了道缝，寂灭之力顺着缝隙钻进来，舔舐着他的手腕。
他猛地攥紧钟离雪的手，两人掌心的血混在一起，染红了彼此的衣袖。
“誓死扞卫宗门荣耀！”
第一声喊出来，像块石头砸进死水。
钟离雪跟着喊，声音里带着枪鸣般的颤音。
罗恒用断剑撑着站起来，吼声震得虚空嗡嗡响。
雾瑶抱着沐清婉的残躯，泪混着血淌进嘴角，咸涩里竟尝出点当年师尊给的蜜饯味。
李迪城把那粒种子按进胸口，血从指缝漫出来，像给种子浇了最后一次水。
“誓死扞卫宗门荣耀——！”
声音叠在一起，破的破，哑的哑，却比任何战歌都沉。
像是无数把钝刀在磨，磨碎了恐惧，磨亮了骨头。
金光茧房彻底碎了，寂灭灰雾涌进来的瞬间，苏无痕突然笑了。
他看见钟离雪的枪尖最后亮了下，像颗流星坠向灰雾。
看见罗恒举着断剑冲上去，身影瞬间被吞没。
看见雾瑶把沐清婉护在怀里，两人化作一道混沌之光。
看见李迪城胸口的种子爆出最后一点青，然后归于死寂。
最后，他自己也被灰雾裹住了。
意识散的前一刻，好像又听见师尊站在山门前，声音清朗如晨露：
“尔等所背靠的，乃是天玄宗啊......”
风又起了，卷着碎成齑粉的衣袂、断剑、种皮，还有那句没喊完的"宗门荣耀"。
灰雾里再无身影，只剩虚空还在低低嗡鸣，像谁在唱一首无字的悲歌。
世界屏障边缘，龙轩正带领残存的东域修士清点人数，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那声穿透混沌的呐喊——“誓死扞卫宗门荣耀”。
他猛地回头，只见东域深处的灰雾里炸开一点金光，随即又被更浓的死寂吞没。
“龙护法！您看那边！”青云指着虚空，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片曾属于天玄宗的星域正在坍塌，灰雾漫过之处，连星辰残骸都在消融。
可就在那片死寂里，隐约有破碎的声浪传来，像是无数人在重复同一句话。
“是亲传们……”九幽捂住脸，指缝里漏出哽咽。
他曾看着苏无痕从垂髫少年长成宗门支柱，看着钟离雪握枪的手磨出厚茧，此刻那些鲜活的面孔全被灰雾糊成了血色剪影。
人群里突然响起一阵骚动，只见季霸天带着十几个负责看守山门长老走来，朝着东域深处跪下，额头重重磕在虚空：“恭送亲传大人——！”
“恭送亲传大人——！”
越来越多的人跟着跪下，有东域的真仙，有刚入门的弟子，有洒扫山门的杂役。
哭声混着呐喊，在世界屏障边缘掀起声浪。
有人捧着被战火熏黑的宗门令牌，还有人举着一面残破的天玄宗旗，旗面上的“天玄”二字早已被血浸透。
龙轩望着那片彻底沉寂的灰雾，突然挺直脊背，扯下腰间的龙形令牌高高举起：“亲传们以血肉护我等周全，我等便要带着这份荣耀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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