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仇，金钱......”
这不是有人第一次在叶青釉的面前提起这些话，却是第一次，真的让叶青釉察觉到了一些东西。
一些早已被自己遗失的东西。
叶青釉眼中划过一抹不易觉察的惆怅，口中不住的喃喃着‘报仇’‘金钱’，并不曾停歇。
赵守钱看的分明，脸上多了几分欣慰，颇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
可没等他开口，叶青釉便停下了呢喃，出声问道：
“不重要吗？”
叶青釉没有理会对面突兀的愣神，歪着脑袋，一字一顿，以一种赵守钱从未见过的执拗神情，问道：
“报仇，金钱，不重要吗？”
赵守钱一时间有些愣神，绞尽脑汁的想要说些什么，可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规劝。
他的迟疑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没等到答案的叶青釉仿佛被人扯断了脑中一直绷紧的一根弦。
只一瞬间，她便将自己的手掌狠狠地拍在了茶桌之上，整个人陷入了诡异而又滔天的愤怒之中：
“怎么可能不重要？！”
“他要杀我！我凭什么不能报仇？！”
“我付出了这么多，我凭什么不能得到钱财，凭什么不能享受、挥霍？！”
“那都是我该得的！！！”
“你凭什么要我停下？！谁给我机会停下？！我怎么能停下？！”
本就苟延残喘的桌子被叶青釉一拳拳的捶打，发出一连串不堪重负的声音。
这动静之大，连带着后厨一直在弄茶点的王大宝都闻声跑了出来。
而赵守钱，则是看着有些癫狂的叶青釉，彻底呆住了：
“青釉......”
这样的叶青釉，他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不，或许也是见过的。
从前，从前那一次，刚刚进师门时的那一次。
不甘......
看着，很不甘。
这回的事情，给她的刺激这么大吗？
还是.....
还是如今的她，才是真正的她呢？
王大宝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茶楼里面有人吵架，总是要阻拦的，他脚步灵敏的穿过桌椅，直奔而来，可刚刚到桌前准备开劝。
那个漂亮的小姑娘就已经身体一歪，靠着轮椅，又一次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这一动一静，转变的太快，着实是令王大宝又有些摸不着头脑起来，甚至有几分怀疑是自己昏头，出了几分幻觉。
漂亮小姑娘压根不疯癫，她还是那个娇娇弱弱，像是个林黛玉似的小姑娘.......
好吧。
一点没可能。
她虽靠回了轮椅里，可整个人的脸色白的吓人，喘气间因动作而散乱在脸颊左右的发丝也没起伏，整个人就像个悄无声息的女鬼一般。
这回，王大宝是真的有点怕了。
他小心翼翼的凑到自家大舅身边，压低声音问道：
“大舅，这个小姑娘，是不是有点脑子.....脑子不好使？”
“她要是病了，咱们趁早把她送康宁里去吧？”
康宁，当地人对精神病院的简称。
这已经是非常委婉的说法，可赵守钱不爱听。
赵守钱按着自己的心脏位置，从震惊中缓过神，推了大宝一把：
“没事，我们俩刚刚吵架了......”
“你做你的菜去。”
大宝松了一口气，也没多想，转身又去忙碌。
赵守钱的视线重新落回叶青釉的身上，满是不忍，欲言又止了好几次，都没有能说出什么来。
不过这回，叶青釉没有给他机会：
“师兄，为恶者哪怕一时再风光，却也不是一直能得上苍眷顾的。”
“你让我别报仇，别那么在意钱财.......”
“可事实就是，除了这些，我抓不住别的东西。”
叶青釉抬起眼，凌乱的发丝散下，遮盖了她大半的眉眼，令她只能从发缝中窥视赵守钱，像蹲在窄浅下水道口窥伺人类的老鼠。
她说：
“你觉得我如今在瓷所风光，觉得我可以自理门户，所以下意识袒护那个害我的人，让我离开。”
“可你却没看到我当年没有家世背景，没有金钱开道，甚至连个身份证都没有，为了进这个瓷所，到底花费了掏空了多少心思，用了多少手段。”
“这么多年过去，我也想过在瓷所里面老去，养养资历，说不准晚些年还能带几个徒弟，为人师表，受人敬仰........但，我没有这个机会。”
最后几个字，振聋发聩。
赵守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原本就有些不太好看的脸色一寸寸的惨白下去。
叶青釉轻声道：
“我没有这个机会。”
“因为有人为了继承这个瓷所，二话不说就要开车撞死我。”
“因为你甚至没有问过我想不想留在这个瓷所，你只会说‘你发发慈悲，离开瓷所’。”
叶青釉每次回想起那天的聊天记录，都有些想笑。
她想笑的，但是她真的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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