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安雅道:“好啊,不过让他们都下去,我有话和你说。”
柏崇峦道:“没问题,臣亲自为您烹茶。”
于是陈蕊莺带着荆儿出门玩耍,下人们也都去了前院,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和一副石制的桌椅。柏崇峦在泥炉里加了几块炭,打了一壶水,将一片烤完的茶叶细细地研磨,边磨边念叨:“听闻东帝陛下数次求见您,您以种种借口不见,却躲在我这里品茶。陛下您知道家父与东帝素来交好,您这样做叫我颇有些为难呐。”
郑安雅没精打采地趴在石桌上,说:“心烦,还是你这里清净。对了,你的变法搞得怎么样了?”
柏崇峦轻笑一声:“陛下到我这里来躲清净,却又把麻烦带给我,不合适吧?”几年相处下来,柏崇峦已经摸准了郑安雅的脾气,私下里也不像从前那么端着了。
“好好好,那我们今天就只管喝茶,不谈政务。”郑安雅笑道。
不一会儿,水开了,柏崇峦将碾碎的茶末倒入壶中,用水巾仔细地擦了擦手,问道:“陛下,您和东帝陛下的事很难抉择吗?”
郑安雅却反问他:“在你眼中,他是个怎样的人呢?”
柏崇峦思虑片刻,道:“东帝陛下自然是仁义之君。”
“可有人说他太迂腐,不大聪明的样子。”
柏崇峦笑道:“‘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东帝陛下乃盛德之人。”
郑安雅悻悻地道:“是啊,世人都夸赞他仁义,像我这等不仁不义之人和他在一起,岂不是玷污了他?”
“陛下何出此言!说出这等话的,都是……”柏崇峦本想脱口而出“糊涂蛋”三个字,忽然想到自己的父亲也是如此评价她的,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郑安雅却笑道:“都是什么?算了,我记得长乐王夫妇对我的印象也不好,你还是别说这话了。反正渤海国里十亭有九亭的人都这么嚼舌根,我早就习惯了。”
茶煮好了,柏崇峦熟练地滤出茶水,又问道:“陛下为何不澄清呢?您做的是‘薄施于民而能济众’,比‘仁’字更高一个层级。”
“呵,都是些短命的人,一百年以后都死了,我何必在意他们的看法。”话音刚落,郑安雅方才觉得失语,眼前的柏崇峦岂不也是“短命的人”?她慌忙解释道:“我不是说你。”却一不小心伸手碰翻了柏崇峦递过来的茶盏。
茶水洒了一地。柏崇峦叹了口气,从袖管中取出一方丝帕递给她,无奈地说:“陛下小心些。”见她还是闷闷不乐,忍不住问:“您为何不见他?”
郑安雅垂头道:“起初是因为生气。”
柏崇峦明白,她指的是不尔罕城外林长卿阻止她屠城一事。他小心翼翼地说:“臣有一事求教陛下,还望陛下恕罪。”见郑安雅微微颔首,他继续道:“如果当时东帝陛下没有出现在呼兰城外,您真的会下令处死那一万多人吗?”
郑安雅摇了摇头:“我主要是为了吓唬他们,让他们归顺。”
“那如果他们宁死不愿归顺呢?”柏崇峦追问道。
郑安雅没有马上回答他,只剥了一瓣橘子送入口中细细品味着,半晌,方才回答:“如果他们笃信我不敢杀他们,那我只好让他们失望了。”
柏崇峦心中一紧,西帝这话明明白白地表示她当时是动了杀心的。一想到那么多人曾经命悬一线,而那根线的头就攥在眼前人的手里,这令他不寒而栗。
他踯躅再三,终于壮着胆子问道:“陛下,如果当时劝说您放弃屠城的人是微臣,您会一怒之下砍了臣的脑袋吗?”
“你?”郑安雅眯起眼睛,想了想:“应该不会吧。”
“那东帝陛下呢?”
“他?那肯定不会啊,而且也不能。我和他地位相当,怎能杀得了他?”郑安雅道。
听到她毫不犹豫地回答,柏崇峦笑了:“您看,一个是‘应该不会’,一个是‘肯定不会’,即便这个“应该”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臣也不敢拿自己的项上人头开玩笑啊。”
郑安雅笑了:“照你这么说,当时能劝我的只有他一个人了?你说的也有道理,其实我后来想过,当时我下令杀掉城外那些人的可能性不到十分之一,但是如果他们当中有人继续挑衅我,也不排除我会一时冲动做出屠城的决定。既然屠城是错的,那劝阻屠城就是对的,无论他用了什么方法,也无论他的方法令我如何下不来台,只要目的达到了,就都是对的。既然他是对的,我为什么还要生气呢?”
柏崇峦笑道:“依臣愚见,东帝陛下是真心待您,见不得您犯错,所以才口不择言冲撞了您。”
“我知道,我懂的。”郑安雅道。
柏崇峦又问:“那陛下,如今您气已消了,误会也解开了,可以见他了吧?”
他本以为郑安雅会爽快地答应,哪知道她沉默许久,低声道:“还是算了吧,明明是没有结果的事,为什么还要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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