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丛林中不时传来的蛙声，与树上的蝉鸣相映成趣，让人沉浸在自然的舒缓中。
荒凉的古道上，一前一后两道身影，被落日的余晖拉得老长。
“为什么救我？”
杨慎终究还是忍不住向身前那人问道。
在他的前方，缓步走着一个白发老人。
老人披散的银发顺滑晶莹，不似一般老人那样枯败。身着一件天青色长衣，赤脚行走，步态从容，与天地自然融为一体，身姿挺拔，毫无衰老之相。
给杨慎的感觉……他就像存在于另一个世界。
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
听到杨慎的话，那银发老人停住脚步，地上的沙石污泥视若无睹，不沾半点。
“一个不能拒绝的请求。”
“谁？裴渊渟？”杨慎追问。
那老人摇摇头，不再说话，继续前行。
杨慎看着老人背上孤零零的剑鞘，没来由问了句：“为什么独独背着一把剑鞘，你的剑去哪了？”
……
“我的剑……已经死了。”
一种莫名的凄凉弥漫心底，杨慎发现这夕阳更加昏暗了。受不了这种氛围，嘀咕一句：“剑坏了换一把呗……”
老人不答，自顾自走在前面。
杨慎一个人自说自话。
“早知道就让前辈带上杨渊那小子，他还有些用处。”
“我们这么走不行的，太慢了，我们要搞到一艘船，或者两匹马……”
“我怎么称呼你？银发老怪？剑鞘大侠？”
“你总该说我们要去哪吧？！”
……
杨慎抱着思南，喋喋不休。眼前之人却越走越远，转眼间就要离开杨慎视野尽头，像是在躲避他无止境的唠叨。
杨慎拼命追赶，笑话，好不容易抱上的大腿能让他跑了？
——
高高的山岗上，老人止步矗立，俯视辽阔无际的大地，长叹一声。
“北越挥剑斩龙脉，玉楼千年镇两燕……”
飘渺沧桑的吟唱声，顺着晚风，飘进杨慎耳里。
“玉楼……”杨慎眯起双眼，狂奔的脚步渐行渐缓。
他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还有些恐惧……他的心很久没有这样乱过。
因为他知道，在那里也许会见到阔别五年的母亲……
他明白母亲与裴渊渟之间存在某种联系，乃至祖母选择自己作为康乐帝的继承人，也许背后同样有母亲的身影。
可五年过去，他已然忘记母亲温柔的怀抱。印刻在他内心深处的——只有母亲脸上那两道狰狞的伤疤，与冰寒的眼神。
甩甩头，摒弃脑海里复杂的情绪，杨慎来到那老人身边，学着他的样子俯视大地。
他们在一处高高的断崖边，两边地势落差极大，这在平旷的汀州是比较少见的。
“老夫江离。”
银发老者惜字如金，向杨慎介绍着自己。
杨慎想到一个可能，瞪大双眼道：“江雪是……”
江离侧过脸，那张脸即便饱经风霜，却依稀看得出硬朗俊逸，浑身上下无不透露着出尘的气质。
眼帘微张，犹如宝剑出鞘，直刺入杨慎灵魂！
杨慎张着嘴巴，动弹不得，像是时空禁止……片刻后江离收回目光。
“那丫头果然悄悄去找你了……”
似乎有些无奈，让这位几乎站在人道绝巅的大人物也无法避免。
“果然吗……源在这小子体内……”
没管因为被他窥探而在一边大口喘息的杨慎，将目光投向上京的方向。
多年未有波动的心绪，也掀起一丝波澜。
多年前，他就入道封剑，不问世事。
他的剑已经死了，执剑人的责任束缚不了他。
可是……他毕竟还是人，不是真正的“神”，无法斩却世事因果。
杨慎大汗淋漓，刚与这叫江离的老头对视那一眼，感觉自己被一片片切开。
那种感觉与压迫，他只在自己祖母身上感受过……
“少年人，目标虽然重要，却也别忘了一路的风景。老夫去哪，从来随意，不拘于方式，不拘于快慢……”
“就好比现在……起风了，感受风，驾驭它。”
因为地形落差，悬崖边上的风异常强劲。江离负手而立，闭目感受风的走向，毫无预兆一脚将杨慎踢下这千丈悬崖！
“啊啊！呜……咕噜……”
狂风灌进杨慎嘴里，恐怖的摇摆感和失重感袭来！看不到地面……生命天然对死亡的恐惧，让杨慎惊慌失措。
胡乱挥舞着双手，希望抓住什么东西，可是什么也没有，只有将他吹来荡去的狂风。
一般练气宗师也难以在这样的高度和飓风下全身而退，多是依靠浑厚的真气，凌虚数十丈而已。
极速坠落的眩晕感让杨慎无法冷静，他急忙催动体内气息和气血，强行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张开双臂，寻找平衡感。
转瞬间离地面只有三百丈，求生本能下激发杨慎的潜能，在气流中找到规律，凭借对流的风力，竟硬生生让自己下降速度缓了下来。
可这样……并不能避免摔死的结局。
“老家伙！玩儿够了吧？老子要死了，你让江雪守寡去吧！她已经是我的女人了！”
看见地面越来越近，那老家伙依旧没来救自己，杨慎心慌了，不会是哪里惹到这脾气古怪的家伙，真的要摔死自己吧？
百米、五十米、十米！
杨慎绝望了，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
嗯？自己怎么还在飞？
杨慎睁开眼，看见不可思议的一幕。
地面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离自己远去，他在……在云中穿梭！
他扭头望去，视线的错觉让他感觉那白头发的老家伙此刻与血红的夕阳肩并肩……自己此刻正被这老家伙提着，以一种恐怖的速度高空遨游！
“这……这还是人吗……”
他不是没见过高手，可是练气士真的能达到这种地步，无视自然规则吗？
江离带给他的冲击是巨大的，所谓的“飞升”也许不是虚幻，他也想有一天能在千丈高空俯视大地……
“乘风而起，非我之力。时来天地皆助力……我是想让你明白这个道理。”
江离眼神复杂地看着杨慎，被这小子那句话冲击到了……当着他的面如此毁他孙女的清誉，要不是他已经“弃剑”，非得让这小子知道什么叫做“剑道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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