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蝶几乎是跑着冲出那条小巷的。
她埋着头，脚步又急又乱，像是要把身后那间充斥着烟味、汗味和母亲尖锐嗓音的麻将馆，连同那令人窒息的过去，彻底甩掉。
寒冷的空气吸入肺里，带着一股雪和灰尘的味道，刺得她喉咙发痛。
一直到了停在路边的车跟前，她才猛地停住脚步，下意识地伸手就去拉副驾驶的车门。
一下，没动。
两下，三下……车门纹丝不动。
终于，那根一直紧绷的弦，“嘣”地一声断了。
她不再徒劳地尝试，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原地蹲了下去，把脸深深地埋进膝盖和手臂圈起的狭窄空间里，然后，压抑已久的哭声再也控制不住，爆发了出来。
那不是啜泣，她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是近乎嚎啕的痛哭。
连她自己都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可能是委屈、愤怒还有失望，或者别的更多的东西。
陈辰不紧不慢地从小巷里踱了出来，走到车边，看着蹲在地上缩成一团、哭得浑身发抖的胡蝶，然后掏出了车钥匙，在手里晃了晃。
“车门锁着呢。”他说道，“这不能怪我吧？”
胡蝶的哭声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话语顿了一下，但随即变成了更汹涌的悲声。
陈辰靠在路边的围墙上，摸着下巴看了一会儿，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诶，这个场景我好像见过，也是你蹲在地上哭……啊，那时候我和橙子都还没确定关系呢，现在都结婚了。”
陈辰在这里嘀嘀咕咕，胡蝶此时也扭头看过来。
她脸上的妆容彻底花了，眼线和睫毛膏被泪水晕开，在脸上留下两道狼狈的黑痕，腮红也糊成一团，让她看起来既可怜又有点滑稽。
她眼前有些模糊地瞥了陈辰一眼，这一眼之后，她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哭得更大声了。
“哇——！我好可怜！我都这样了……我妈不要我了……我都跟她断绝关系了……身边连个能安慰我的单身男人都没有！怎么这时候是你在这里啊！”
她一边哭一边喊，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传出老远，引得远处几个零星的行人侧目。
陈辰听完，本来想说“是你花钱雇我来的”，不过也没说出来，只是又认真地回忆了一下身边认识的人，除去某个四驱车手，好像真没有人会愿意来安慰她。
于是也点点头：“确实。”
“……你就不能口头装作安慰一下我吗？”
“你知道的，我不善言辞，一般是行动派。你要是想要在情感上获得一些补偿，我也不是不能接媒人中介的活……”
陈辰抱着手，紧锁着眉头思考了好一阵子。
“……你对物种有什么要求吗？”
“……”
胡蝶并没有在原地哭太久，就去找了个有洗手间的店，先把脸上完全花了的妆给都卸了。
然后才上车，陈辰开车把她送回去——不是回家，今天她只请了半天假，下午还有个会要开。
胡蝶坐在副驾驶上，没有了脸上的妆，她的眉毛很淡，皮肤也没有那么好，眼睛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大，只是有些红肿；嘴唇有些发白发灰，整个人的气色都差了不少。
她看着前方的道路，眼神却不知道看着什么地方。
车内的暖气呼呼地吹着，不太平坦的路面让车有些轻微的摇晃。
过了好一阵子，她才突然开口：“如果是小风车，她应该不会有这种烦恼吧？”
“小风车”是张小姐的游戏ID，张芸铃和胡蝶是在网上打网络游戏认识的，所以胡蝶私下里都是这样叫她。
而在需要装模作样的时候，则会喊她“铃姐姐”。
“你跟她比什么玩意，她的精神状况是人类吗？”
陈辰大概设想了一下，如果是张芸铃在当时那个情况下，可能会把麻将牌塞进她妈的嘴里……或者可能根本就发展不到这一步。
或者说假如在胡蝶这个家庭环境长大，张芸铃应该也不太可能是现在这个样子？
两人一时间都没说话，过了一会儿，胡蝶又没头没脑地冷不丁冒出一句：“我没有去卖。”
“那看来你妈……那位阿姨对你的了解确实不多。”陈辰手扶着方向盘，摇头晃脑地说道。
“是啊。”胡蝶又看向前方，不知道看的是哪里。
见暂时没话可说，陈辰把车载电台的声音调大了一些，此时电台里正讲着某人气网红劈腿出轨私生活混乱染病等等。
“这个谁……你是不是认识？”陈辰问道。
陈辰印象里好像看到过胡蝶和这个网红一起拍的视频，不过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他对这个有点印象，还是因为当时老孟忿忿地表示凭什么这人身边能围这么多漂亮小姑娘，还一副都捧着他一个人的样子，让他十分嫉妒……当然，他本人并不是这样说的。
陈辰当时则是表示不喜欢就别看，他就不看，因为他是看美女的，对会出现男人的视频并没有什么兴趣。
胡蝶原本还在愣神，听到陈辰的问话，才反应过来。
“啊……他啊。”
胡蝶听了下电台里的内容，才说道。
“是认识吧，我们是一个公司的。”
“这么冷漠呢？”
“我们现在的业务路线又不一样了，而且我本来也不太喜欢拍那些东西。”胡蝶撇了撇嘴，“我现在感觉，这些网红瓜都好无聊，要不是他们本身的身份，这些话题本身根本没什么意思吧？”
陈辰用余光瞥了她一眼：“你现在都和原来的同事切割了？”
“也不算，可能是……眼界不一样了？”
胡蝶稍微坐直了身体，后脑勺靠在座椅的头枕上。
“或许这就叫……化茧成蝶？”
“是嘛。”陈辰想了想，“那你之前不就是蛆？”
“……是毛毛虫。”
……
与此同时，在另一边。
波洛走在一条小巷子里，嘴里叼着烟斗，嘴里自言自语道。
“原来是这样……我就觉得奇怪，难怪这个本应消失的图案还会再出现……”
他用手扶了扶脑袋上的帽子，然后微微侧过头，看向跟在他身后的楪：“这事你确定不要跟和人讲？”
“……不要告诉皇。”楪面无表情地回答道，“他已经……不，我不想皇再参与到家族内的事情去了。”
“那就这样吧。”
波洛用爪子拢了拢大衣的衣领，继续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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