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时是叹着气的。想道：论看世面，还是她们看的世面多了。
“怎么，你也认识？”见他默不作声，她仰首问道。
他从回想中醒来，忙不迭地答道：
“哦，不认识，不认识，那些腌臜的，不干不净的事情，我从来不去搭理，所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看多了，听多了，没有好处，管不了，但可以避开嘛。”他确实很反感细说那些不三不四的事情，包括他的妈妈，也动不动说些人家，甚至自己家令人感到羞耻的事情，他是红着脸听，听后又愤愤然的，觉得长辈就不应该让小辈听到那些污浊的事情。
“你不听，怎么知道是非礼的呢？这么虚伪，又不是叫你去学，去做，怕什么？就在我们小学旁，就有那么几个姑娘，大家都知道，是在发廊里帮人家洗头的，我在小学时就听过，你天天去放水发电，就要经过她们家门口，过年时，都会回来，穿那种有细细的网眼的黑丝，大家都说，这很不像话呢！”力莉放下她的前襟，有些忸怩地说道。
“这，其实也没什么的，虽然里边和脚上会穿那种保不了暖的有很多空格的黑纱，但外边都会套上一件厚实的外套呢，即使偶尔敞开胸襟，也不是很会刺人的眼睛呢。”他有些犹豫地反驳道。
“你看，你看，暴露了吧？连里边漏出肉的空格都被你瞧见了，还有什么没看见的？还说非礼勿视，是只教别人，不说自己吧？”她刹时兴奋起来，扯住了他的袖子。
他满脸通红，果然是祸从口出，多少次了，他告诫自己，不要多说话，多说话，没有一点点好处，只会给人以口实，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忙争辩道：
“偶尔看见而已，偶然，很偶然的！你想一下，我去放水发电的时候，就要经过她们家的大门口，她们就在路边说说笑笑，路上那么多牛屎，我必须仔细看啊，眼力一好，就瞥见了她们的打扮，那只是——只是一瞬间，千分之一秒的事情。”
“然而，这千分之一秒的瞬间，却在你的脑海里成了永恒。唉，跟我说实话，她们几个，是不是很漂亮啊？”她自然而然地挽起他的手臂，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
“漂亮？那——那——肯定不丑啊，不要晒太阳，不要干农活，天天跟香皂、洗发水打交道，又白又香，不是自然的道理吗？”他推理道。
“又白又香你都知道？看来，在非礼勿视之外，还要加一条——非礼勿闻了，亏你说那么多臭牛屎，还能闻出女人香来，那得是多香的姑娘啊！”她颤颤地笑道。
“那才不是呢，我是推理出来的，真不是闻出来的，搽香水，用香皂，不是她们日常的喜好吗？”他把道听途说都搬出来了。
“你又说胡话，书生话了。你刚刚又说知道她们是干那种事的，现在又说她们只是洗头的，不是矛盾吗？”她找起了他的茬。
“那种事，不是只听说吗？我是不敢相信的，她们本就那么辛苦，为什么要陷害她们呢？洗头也要跟男人的头，还有肩膀接触，这已经是很难为情的事情了，还要编造那些不堪入耳的坏话、脏话，我想，她们在赚辛苦钱的同时，心里还要遭受世人的无端非议，真是很不公平！”他气愤地说道。
“那么，她们为什么要穿得那么露呢，不就是要让男人们看——勾——勾引他们吗？”她满脸疑惑。
是啊，为什么要这样呢？理发就理发，剪头就剪头，洗头就洗头，跟穿着有什么关系呢？真是难以琢磨。
“我想，这肯定是老板的要求。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穿得漂亮一点，也许生意就更好一些，其实，那些男人，何曾得到什么好处呢？只是多花了些钱吧。说不定，还要被老板笑话人傻钱多呢，奸商，老板就是奸商！”他笑道。
“你这是一厢情愿！你去街上看看，真正的理发店，都是老头师傅在理呢，有哪位农民伯伯会去进发廊的？”她理直气壮。
对啊，那种地方，自己也从来不去啊，不是讲没有钱的事情，就是舍得花一次钱，也没有那个胆啊，万一被谁看见了，那不坏了一世英名，就是单单往那边瞥一眼，被人瞧见了，也会说成想去那地方呢。这该怎么讲呢？
“这？这——这应该是因为更贵吧？你看，门口要有霓虹灯，店里边肯定也是花里胡哨的，彩灯闪耀，假花插瓶，飘扬着丝绸缎带什么的。洗头要用洗发精，那么贵。不像普通理发店，剪了头发用温水冲一下就可以，甚至，可以直接在屋檐下剪发，哪有那么多名名堂堂？”他也在寻找着理由。
“是呢，肯定是贵了。不然，她们哪来那么多的钱，买衣服，买化妆品，买首饰金银，光理发，我才不相信，能发财。你看，有哪个剃头师傅，能赚大钱？哪个不是剃完头后，又下地干活，上山砍柴，以种粮食为主。哪像她们，几年之后，就穿金戴银，家里人都笑呵呵的，就等着她们回家过年呢。”力莉像一个看透世事的老人，不屑地说道。
“也许，是真的吧。不过，我宁愿信其无。她们谁也不会承认，是在发廊上班呢，承认的话，也是叫美容美发，怎么把头发做得更美呢。风言风语，世代都有，只要我们自己行得正，就安心了。现在的社会，真管不了许多了。我们笑她们，她们还要笑我们呢。她们在村里，对我们老师，对我，从来都是不屑一顾，也许，她们看我，就像城里人看乡巴佬，她们享受的东西，可能我听都没听过。所以，我与她们相见，不是她们脸红，而是我脸红呢。”说着，他的心中一下子充满了无限的感伤，被她们瞧不起，让人情何以堪哪。
“正是呢，就像你和有梅相见一样，是你红脸出汗，不是她出汗脸红，这不是倒了吗？反了吗？你这是为什么呢？你的老师的尊严，校长的尊严呢？”力莉紧蹙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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