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翰脱离生命危险的消息，如同久旱后的甘霖，让笼罩在钦差行辕上空的沉重阴云散去了大半。
叶明心中最大的石头终于落地，连日紧绷的神经也得以稍稍松弛。
他知道，只要王翰能活下来，江南新政就仍有主心骨，许多事情就还有转圜和延续的余地。
然而，放松只是片刻。针对胡万山及其关联人员的收网行动，以及由此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才是当前的重中之重。
淮南方面很快传回消息。
接到钦差衙门紧急行文后，淮南知府虽有些犹疑，但在“涉嫌走私军械、勾结湖匪”的严厉指控和叶明“先斩后奏”的权限威慑下，终究不敢怠慢，联合当地驻军，突袭了胡万山在淮南的货栈及几处宅院。
行动不算完全顺利。胡万山本人如同惊弓之鸟，在官兵合围前似乎得到了风声，提前一步潜逃，只抓住了几个管事和护院。
但搜查成果却令人震惊：除了之前情报提到的刀剑弩机部件和疑似火药的物品外，还发现了大量未及转移的金银、账册，以及几封与不同人物往来的密信。
信中使用暗语，内容隐晦，但其中一封的落款处，有一个模糊的、类似特殊花纹的印记，韩猛认出，那与之前监视发现的、崔侍郎管家与商贾密会时所用的信笺印记，极为相似！
几乎在同一时间，扬州这边的抓捕也告一段落。
那个刑房书吏在睡梦中被从家里拖走，起初还强作镇定，大喊冤枉，但当内卫高手从他书房暗格里搜出与胡万山往来的银票凭证，以及他私自抄录、并做了标记的沈万千案关联人员名单时，他顿时瘫软如泥。
“福寿堂”的东家和伙计也相继落网。经过连夜分开突击审讯，在确凿的证据和强大的心理压力下，防线相继崩溃。
刑房书吏承认，他受胡万山重金收买，利用职务之便，为其提供官府动向、案卷信息，并在王翰遇刺后，故意误导调查方向，抹去了一些对胡万山不利的痕迹。
他透露，胡万山与已伏法的沈万千确有旧谊，沈家败落后，部分残余势力和仇恨被胡万山暗中接收、掌控，用以做一些“不方便亲自出手”的脏活。
王翰遇刺，他虽不知详细计划，但事前胡万山曾向他打听过钦差行辕护卫轮值和近期行程安排。
“福寿堂”伙计则招认，逃逸的那名刺客在失踪前，曾到铺子里购买过金疮药和解毒散，并留下话，若三日内无人来取，便将柜台上那盆“墨兰”移至后院。
他们照做了，第二日便有人悄悄取走了花盆，不知所踪。
而指使伙计做此接应的，正是“福寿堂”东家，也就是胡万山的表亲。
“福寿堂”东家熬刑不过，最终吐露，胡万山在刺杀前曾秘密来过扬州，与包括他在内的几个心腹见过面，提到“京城有大人物对王翰不满，欲除之而后快”，并安排了刺客藏匿、接应和事后撤离的路线。
刺杀所用弩箭，确实是通过胡万山的渠道，从闽地弄来特殊木料，由淮南私设的工匠仿制军弩打造。
目的是嫁祸给“漕帮余孽”或“江湖仇杀”，混淆视听。
虽然胡万山在逃，未能直接指认所谓的“京城大人物”究竟是谁，但几条关键线索——特殊印记的密信、胡万山与崔侍郎管家的关联、沈万千旧部被利用、针对王翰的谋杀——已经如同几道清晰的脉络，隐隐指向了京城中某些高高在上的身影。
“睿王府……崔侍郎……”叶明在灯下反复看着那些证物抄本和口供笔录，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胡万山无疑是一个关键的执行者和中间人，但他背后，必然还有更深的黑手。
睿王府长史、崔侍郎管家与胡万山的秘密往来，就是明证。只是，目前这些证据，还不足以直接扳倒一位王爷或一位朝廷重臣，尤其是他们行事谨慎，很可能早已切割干净。
“三少爷，接下来怎么办？是否立刻上奏，弹劾睿王与崔侍郎？”韩猛低声问道，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查了这么久，终于触及到了核心边缘。
叶明却摇了摇头：“仅凭目前这些，动不了他们。胡万山在逃，关键口供缺失。那些密信印记，他们大可推说是伪造或底下人妄为。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他沉吟道，“当务之急，是趁胡万山未落网、他们未完全反应过来之前，利用现有证据，彻底扫清胡万山在江南的势力网络，斩断他们在江南的爪牙！同时，稳固扬州乃至整个江南的局势，重新启动新政试点！”
他铺开纸笔，开始口述命令：“第一，将胡万山及其党羽所涉罪行，特别是走私军械、勾结湖匪、行刺钦差等，形成详细案卷，明发江南各州府，悬赏通缉胡万山，严查其所有关联产业及人员，该查封的查封，该抓捕的抓捕！以此震慑地方宵小，宣示朝廷铲除奸恶之决心！”
“第二，以钦差衙门名义，召集扬州及周边州府主要官员、漕运衙门属吏、以及地方上有影响力的士绅商贾，举行一次正式的‘新政通气会’。在会上，公布王侍郎脱离危险的消息，重申朝廷推行新政、革除积弊之决心不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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