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涛的钢笔尖在笔记本上重重一顿，墨迹在纸上晕开一个漆黑的圆点。窗外飘进一缕槐花香，却驱不散办公室里陡然凝固的空气。
刘雯将茶杯轻轻放回茶几，釉色青瓷与玻璃相碰发出清脆声响。她的目光扫过墙角尚未启动的摄像机，压低声音道："当年所有的基建项目，都要过蔡主任这一关。"
档案室铁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带着霉味的穿堂风卷起杨涛的衣角。成排的灰绿色铁皮柜像沉默的士兵，柜门上的标签早已泛黄卷边。工作人员搬来三摞半人高的工程档案，灰尘在阳光里打着旋儿。
"杨组长要找新体育场的资料？"陈达突然出现在门口，镜片后的眼睛眯成细缝，他是现任的基建处长，方鹏海退休后，他接了班。
"这项目都验收五年了，怎么突然又......"
"例行检查。"杨涛随手翻开一本施工日志，指尖在1983年3月17日的记录上停住。泛黄的纸页上，某段文字明显被修正液涂抹过，在紫外线手电下显露出"混凝土标号不足"的字样。
陈达的喉结动了动："当年为了赶工期，难免有些小纰漏......"他有些紧张，当年就是他负责的体育场工程。
"小纰漏需要省建筑设计院出具五份补充说明？"杨涛抖开夹在档案中的函件，鲜红的公章在阳光下像凝固的血迹。他突然发现所有工程变更的签字栏里，方鹏海的签名都呈现出不自然的抖动。
当夜十点，调查组临时办公室灯火通明。电脑屏幕幽蓝的光映在杨涛脸上，监控画面突然定格在某个雨天——佝偻着背的老人，闪身进了一处电话亭，这与杨涛接到神秘男人电话的时间相吻合。
"施工方是江建集团。"年轻组员小周突然抬头…
"但据反映，江建集团中标后，又将工程分包给了若干个建筑公司，它并没有参于施工。其实就是借了它一个资质，人家是国企么！"
“哦？？？”
杨涛眉头紧蹙，这类案子他遇得多了。国家为了保护市场公平竞争，防范腐败的滋生，对于大型工程，都采用了招投标制度。
出发点是好的，架不住歪嘴和尚多呀！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硬是把好经给念歪了。
他们为了攫取不义之财，对于招投标常用的有两招。
一是围标，比如体育场项目，蔡稷与江建集团达成了某种默契，江建就会组织一帮兄弟单位参与投标。
但兄弟单位不是为了中标去的，而是把江建集团拱上来。因为江建已经放出风来了，人家体委有硬人罩着，对于项目是志在必得。
所以谁也不要争。
争了也没用。
况且江建中了标，也不会忘了兄弟们。人家大口吃肉，兄弟们汤汤水水总是有的。
下次遇见了新项目，张三的后台又绝对硬，于是李四、王五麻子来给你围标。这叫花花轿儿人人抬，你有我有全都有。斗则伤，合则利么！
还有一种就是黑吃黑了。一般是当地势力大，黑白两道通吃的大佬会这么干。
他们简单粗暴，不服就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这个项目爷看上啦！你们谁也别争。否则，呵呵…
你懂得噻？
不管采用哪种办法，想要中标的必须把甲方搞定。
甲方是谁？不言而喻甲方可能是基建处长，也可能是分管领导，甚至单位的一把也插了手。总之一句话，谁有话语权，谁说了算，就是你要搞定的那个主儿。
杨涛暗忖，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找到方鹏海，真相才有可能大白于天下…
下午四点钟，杨涛在王业勤的引领下来到了体委的网球场。因为网球场的一隅，开辟了一块地方，专供体委的离退休老干们打门球。
方鹏海是这儿的常客，王业勤指着一个老者对杨涛说：“那位就是方鹏海，头发花白，穿红色上衣那个…”
杨涛看去，老者门球场上步履矫健，很是活跃。
根本不像监控里那个佝偻着腰，走路颤颤巍巍，弱不禁风的神秘男人。看来方鹏海具有一定的反侦查意识，他的年迈衰老是伪装的。
五点三十，夕阳西下。门球比赛结束。队员们收拾起行囊，陆陆续续的往外走…
等到方鹏海出来，王业勤喊了一声方处长。方鹏海闻言就是一愣，他疑惑地问道，“你是？我们认识么？”
王业勤做了个自我介绍，“方老，请借一步说话。”
这时打门球的队员们都陆续的离去，方鹏海落在了最后面。王业勤引领他来到了杨涛的身边，“方处长，这位是纪委调查组的杨组长。”
方鹏海登时一惊。
手里的门球杆也滑落在地上。他神色慌张道，“哦哦，你们找我有事么？”
杨涛笑答：“呵呵，方鹏海同志，不是我们找你，而是你给我打过电话，说是要反映问题，现在我们来了！”
方鹏海闻之，脸色登时吓成了土灰色。“我，我没打过电话。你们认错人了吧？”
说着，方鹏海就想溜，纪委的两名工作人员，拦住了他的去路，然后一左一右的架住了他的胳膊，将他塞进了“别克”商务车里…
方鹏海被带了回来，杨涛向他出示了工作证件。
表情严肃的说：“看清楚了吧方处长，我叫杨涛，是省纪委调查组的组长。你电话里讲过要反映蔡稷的问题，现在你可以放心的讲了。”
方鹏海眨眨眼睛，心忖纪委的人也太神了。自己只是打了个电话，为了慎重还乔装打扮了一番，而且还用的是公用电话。可这么快他们却能顺藤摸瓜，将自己挖了出来。
一周前他接到个电话，是体委纪检组长吕耀祖打来的，说是请他过去一下。
“哦，耀祖同志啊，你找我是什么事情？”
方鹏海的内心立马翻江倒海了。吕耀祖语气平静，却又十分坚定地说：“方老，你过来一趟吧！有些事情，我们不要在电话里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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