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石沿着街道不紧不慢地走着，路过一家炒货店时，还顺带着买了一小包瓜子，溜溜达达地回到了靠近城郊的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子。
一路非常顺利，没发现有人跟踪。
“吱呀——”
院门关上，贺石站在院中，脸上略显吊儿郎当的神情随着关闭的院门同时消失，面无表情地拎着那包瓜子回了屋里，经过小桌时，将其随意丢在了桌面上。
他三日前便赶到了这座离正西关很近的小镇，想办法混进城中后，花了些银子，找牙行租下了这座空着的小院，静心等待方便动手的时机。
从朔州出发后，一路到达此处的行动都很顺利，但贺石的情绪却怎么都好不起来。
姐姐已经整整十三日没有来找过他了。
一开始他还能用或许她是有什么费时间的急事要处理来安慰自己，但直到最近这几日，自己每晚入睡后，见到对方除了按部就班地忙店里的事外，都是在发呆、睡觉、在街上闲逛、去别人家做客。
在这些明显没什么事情要做的空闲时间里，她一直都未曾来看他一眼。
哪怕是在睡觉的时候。
仿佛已经彻底忘了还有他这么一个人。
贺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他的心像是被泡在一锅逐渐升温的热油里，一日焦灼过一日。
他尝试过在梦中站在她面前喊她的名字，尝试过伸手去触碰，也尝试过移动她周围的什么东西来引起她的注意。
但这些都是徒劳无功。
那双眨动着的黑亮眼眸中，从来都不曾映出自己的倒影。
直到这时，他才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同姐姐的联系，一直以来都是单向且无比脆弱的。
脆弱到只要她开始放弃这段关系，那么他就完全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被动接受着完全无法承受的结果。
可笑他之前竟然还因为能在她的世界里看到她而暗自窃喜。
现在看来，即便心甘情愿地想要做那个献祭自己的山神，以求能贴近河神，能为祂付出所有，上天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真是……无力……
屋里异常安静，窗外透进来的光线越来越暗。
双目无神盯着床帐顶不知多久的贺石轻轻转动了一下眼珠。
他慢慢起身，垂着头坐在床边，往日灵敏的思绪不知为何有些迟缓，过了一会儿才想到，啊，天又黑了，又快要到睡觉的时辰了。
不知道……姐姐今天在做什么呢？
意识陷入混沌，又在下一刻恢复清明。
贺石睁开双眼，望着面前熟悉的街景和马路对面那家小店二楼亮起的柔和灯光，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迈步往前，身体上升，悬浮在了玻璃窗外，表情紧绷着向里看去。
屋里的人似乎是刚洗了澡，穿着身宽松的棉质居家服，半干的长发披散在肩背，正坐在床前的小沙发上，手里拿着笔在平板上写写画画。
她的心情看上去很不错，嘴角一直挂着轻松的笑意，似乎还在哼着歌，右脚脚尖有节奏地轻轻上下晃着，那只拖鞋上雪白的兔子耳朵随着她的动作一跳一跳的。
贺石抿着唇，心念一动，身体穿透玻璃，飘进了这间温馨的小屋。
他挪动脚步，来到何玉身后，垂眸看向亮着的平板屏幕。
上面是一张色彩鲜艳明亮的半成品海报。
何玉此刻正在画一个Q版小人，寥寥几笔下去，一个踮着脚尖举着蛋糕的笑容灿烂的小姑娘便跃然纸上，虽然简单，却十分的传神。
贺石的目光从那个很有感染力的灿烂笑容上移动到面前女子乌黑的头顶，晶亮剔透的眼睛被睫毛落下的阴影盖住，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他就这样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在某一刻弯下腰，缓缓凑近了何玉的头顶。
鼻尖几乎触到了那片柔顺的发丝，贺石垂着眼，鬼使神差地吸了一口气。
馥郁花香伴着淡淡的清凉水汽钻进鼻腔，他身子微微一顿，不待这口气完全呼出，便贪婪地再次深吸——
然后他就被自己这下意识的无耻行径惊到了，就像是突然被火烧到一样，整个身子瞬间后仰，踉跄着倒退了两步。
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着膝盖，双目张大瞪着前方的背影，整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烧红。
面前的人对身后发生的一切都毫无所觉，仍在自顾自地画着海报，甚至还换了个轻快的调子继续哼着。
良久之后，贺石沸腾的思绪才渐渐平复。
他踌躇片刻，还是挪着步子走到何玉身旁，像以往的无数个夜晚一样，在离她一尺远的地方盘腿坐下，静静地垂头看着自己的膝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身边的人终于画完了海报。
她点击保存，放下笔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抬头看向床头放着的闹钟。
贺石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上面显示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整。
她该休息了。
心中这样想着，身旁的人果然站起了身，拉上窗帘后走到床边，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啪”的一声轻响，整个卧室的灯光熄灭，一阵悉悉索索的翻身后，不远处的床上也再没了动静。
贺石放在膝上的双手缓缓收紧，眼底细微的光芒也随之熄灭。
他垂下头，额前的几根碎发随着动作晃动。
下一秒，坐在地上的少年身影如碎裂的泡沫般瞬间消失，再无一点踪影。
躺在床上心情颇好的何玉并不知道心思敏感的少年内心的百转千回，她回忆着刚才画好的海报中的细节，在心中规划明天的工作安排。
等从头到尾都过了一遍，发现没什么问题后，便放心地准备入睡。
翻了个身，脑海中却突兀地冒出了今天在屏幕上看到的贺石的背影。
何玉在黑暗中眨眨眼。
要不……明天再用手机登录游戏看看？
反正今天看了挺长时间的，也没发现有什么后遗症，应该是只要不沉浸式进入游戏世界，就不会有问题吧？
暗暗做出这个决定后，何玉的心情变得更好了。
她从被窝里伸出手压了压忍不住往上翘的嘴角，闭上双眼，美滋滋地开始酝酿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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