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小月食。”
雷齐喃喃重复一遍，瞳孔在涣散与聚焦间撕扯几番后，方才回过神长长吐了口气，把话接着说下去：“它......是我在赶回来之后最先发现的其中之一，就在离村口很近的那条大路上。情况很明显，它想完成我拜托它的事情，在我不在的时候护卫好赛格特提村......我不该把它留下来的。”
“小月食死脑筋，它才来这里没多久，结果就为了那几顿饭傻乎乎地把自己给卖了......”全程保持安静的小雪姬低低地“喵呜”一声，难过咕哝着，“要是能跑干嘛不跑，大笨熊一只，之前还欺负我，活该......”
许星彦默然不语，瞥向把嘴唇咬得发白的灵依，深深叹了口气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是我不该把大熊从格里莫提山脉里带出来的。”
当时月食碰到了他们在一处山涧附近吃午餐，见里面有他们从一养蜂人那里买来的蜂蜜后，便想用它采来的新鲜水果跟他们做交换。
也就是在这时候，自己突发奇想，打算用食物来让月食载他们一程的，没想到最后居然会......
许星彦看着面前的土包，略有点失神。
他清楚记得月食想跟他们换蜂蜜时候，那双乌溜溜的小眼睛泛着怎样干净的光。
当然，也和雪姬说的一样，傻乎乎的。
“需、需要蜂蜜么？小月食很喜欢这个的......”灵依带着些许的鼻音忽然说道。
“不用了，灵依小姐，至少这次不用。”
雷齐说着，按向土包，沉默一瞬后，用沾着污泥的手把雪姬默契叼过去的一支白花轻轻插在上面，看它在风雨中摇曳。
“我这回在刚到霍桑城的时候就已经给小月食买好几罐蜂蜜了，现在都在它的旁边躺着......呵呵，就算是熊，一次也不能吃得太多吧？”
他一龇牙，雨水顺着胡子滴落进嘴里，而后他的身子愈发僵硬，半晌，才终于强迫着自己将目光缓缓移向一旁，落到那座小小的坟茔上。
男人的身形彻底佝偻了下去。
他面部的肌肉在止不住地抽搐着，喉结滚动如困兽吞咽沙砾，盘旋在嘴里的每个字都要在舌尖烙出痂痕，却又要被迫用牙关将它们碾碎：
“这是，昕儿......”
仅此一句，仿佛便已用光了男人全部的气力。
小雪姬悲鸣一声，纵身扑向低矮坟茔，眼泪滴答滴答从它异色的眼眸中往下掉落，与雨水混合在一起，落在新泥上。
“......我没找到她。”
“那，会不会还有可能......”灵依越说声音越小。
“没关系，灵依小姐，我当然也会这样去想，”雷齐动作极轻极轻地抚摸着坟茔，就像是仍跟以前一样，在抚摸着赖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女儿，“但这种可能性实在是太小太小......是在怀揣着一丝希望，自我欺骗、聊以宽慰而已......”
村里的不少人他同样也没找到——也许不能说没找到，只是辨别不出那些都是属于谁的。
他不敢去想象自己女儿会落得那样，他更愿意幻想着或许有哪一天，女儿忽然就又出现在自己面前，像过去一样跟自己撒娇，自己也能跟以前一样揉揉那颗小脑袋。
或许他会高兴地把从霍桑城专门买来的糖果变戏法似的拿出来，女儿会高兴地欢呼着，可也会乖巧懂事地一次只吃一两颗......或许等他打算喝酒时，女儿就又会不大高兴嘟着脸颊，站出来限制他或者阻止他......
他愿意这样欺骗自己，也只能如此欺骗自己，否则......也许他真的会彻底崩溃。
“......好了，全都见完了。许老弟，灵依小姐，你们先回去村口城防军小哥们搭起的雨棚那里吧，我再在这里待一会儿，一会儿就过去找你们。”雷齐压抑着情绪，缓缓道。
可谁都没有挪步。
“雷大叔，你对以后有什么打算吗？”许星彦问。
“......要是你昨天问我，我会说没有，但想了一天一夜，多少还是有了点想法。”
雷齐没有坚持，指指周围后，低沉道：“这段时间，我准备先一点一点把大家的碑给立下，至于此后，我就一个人在这里守着，做个......守墓人？是这样说的吧？
我听人说过，心脏停止跳动并不代表人真正的死亡，被所有人遗忘才是。赛格特提的大家有很多至始至终都没有走出去过，他们在这里扎根，发芽，开枝散叶，他们的亲朋都睡在这里......所以，我得在这儿里记着他们，牢牢地记住，如此才能去延续他们的生命。”
“我知道了，那......”
就在这时，从远处雨幕后传来呼唤声。
“阁下，奈芙薇尔小姐，可算是找到你们了！”
奥古斯塔斯撑着黑伞边喘粗气边大步朝这边走来，艾芙莉娅则是踏着碎步紧紧跟在后面，见到有陌生人在，把半边身子都给藏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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