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面碎裂的脆响还回荡在耳畔，卜凡垂眸望着掌心逐渐凝固的星砂。
镜湖倒悬的黑色城池在月光下泛着金属冷光，仿佛某种巨兽蛰伏的鳞甲。
"灵渊的青铜灯全灭了。"苏瑶攥着银铃碎片的手微微发抖，藕荷色裙裾沾着血池溅出的黑斑。
她忽然从袖中摸出块桂花糕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含混道："卦象显示...嗝...暗城与二十八星宿移位有关。"
郝柔肩头的霜花正在消融，冰棱折射出她苍白的脸色。
她默不作声地解开腰间药囊，将止血散撒在薄萱被银簪划破的掌心。
药粉接触伤口的瞬间腾起青烟，在冰面映出扭曲的星图。
"虎符的纹路。"薄萱突然抓住卜凡手腕，将他掌心的星砂按在冰面卦象上。
两种截然不同的符文在月光下竟如水墨交融，勾勒出暗城城门上模糊的饕餮纹。
甄婉的瓷瓶突然发出蜂鸣，药血逆时针旋转起来。
她踉跄着扶住湖边枯树，杏色披帛缠着的琉璃镜映出骇人景象——那些本该被封印在灵渊的黑血，此刻正在暗城倒悬的屋檐下缓缓蠕动。
"天亮前必须进城。"卜凡扯下半截衣袖裹住郝柔渗血的肩膀，指尖触到她锁骨下方狰狞的旧疤时顿了顿。
三年前雨夜剿匪的刀伤，也是这般斜斜划过雪肤。
林间忽然惊起寒鸦。
众人回首望去，灵渊入口处的山体已化作混沌雾气。
七十二盏青铜灯熄灭后的残烟凝成血色符咒，在月华中如泣如诉。
苏瑶别过脸把最后半块绿豆糕塞进卜凡嘴里，清甜滋味冲淡了喉间血腥气。
通往暗城的山道覆着蓝紫色苔藓，每走三步就出现岔路。
薄萱的银簪在石壁上敲击出不同音调，当第七声宫调响起时，众人眼前豁然开朗——青石台阶蜿蜒向上，尽头隐在铅灰色云层里。
"卖蓑衣咧——"沙哑叫卖声突兀响起。
五个樵夫打扮的男人从雾中走出，扁担上挂着成串的柏树枝。
走在最前的跛脚老汉咧开嘴，露出焦黄门牙："客官要买驱邪柏叶吗？
暗城的雾瘴可是会吃人。"
卜凡接过柏叶时指尖微颤。
叶片背面用尸油画着招魂符，树皮纹理间藏着细如发丝的蛊虫。
他状似不经意地抖落叶片，袖中星砂悄无声息地在地上摆出困阵。
"老丈这蓑衣怎么卖？"郝柔突然上前半步，霜花在掌心凝成铜钱形状。
她受伤的肩头随着动作渗出嫣红，恰好染红衣襟处绣着的并蒂莲。
樵夫们的瞳孔骤然缩成竖线。
跛脚老汉的蓑衣突然炸开，千百根柏叶如利箭射来。
卜凡早已扣在掌心的卦盘急速旋转，将毒叶尽数吸入阴阳鱼图案中。
苏瑶的银铃碎片同时激射而出，精准钉住五个樵夫影子的心脏位置。
"癸水位，巽风起。"薄萱的药血在空中绘出八卦，甄婉立即将瓷瓶掷向阵眼。
柏叶蛊虫在阵法中发出婴啼般的惨叫，樵夫们的皮肤开始片片剥落，露出底下青灰色的鳞甲。
卜凡突然抓起郝柔的霜花铜钱砸向地面，冰晶顺着卦纹蔓延成锁链。"你们主子没教过么？"他靴尖碾碎最后一只蛊虫，星砂在眸中映出冷光："用尸蛊操纵水族精怪，需避开霜降时出生的剑鱼骨粉。"
伪装成樵夫的妖物在阵法中扭曲成团，最终化作滩散发腥臭的黑水。
苏瑶蹲下身用银铃碎片搅动黑水，捞出半片刻着"幽"字的玉牌。
"幽阁的探子居然追到这里。"薄萱将玉牌投入药囊，腐蚀声伴随着青烟升起，"看来暗城里有人不想让我们看见倒悬城池的秘密。"
郝柔突然轻哼一声，绣鞋陷入苔藓覆盖的暗坑。
卜凡揽住她后腰的瞬间，少女发间的忍冬香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他打横抱起崴了脚的姑娘，指腹不着痕迹地按在她足踝穴位："戌时三刻方向有山洞。"
苏瑶咬着糯米纸包的龙须糖，糖丝粘在唇角像道雪痕。
她看着卜凡将郝柔放在洞内干草堆上，突然掏出块杏脯塞进薄萱嘴里："酸吗？
我加了双倍梅汁。"
甄婉正用琉璃镜照看郝柔肿胀的脚踝，镜面忽然映出洞外飘过的磷火。
那些幽蓝光点组成模糊人脸，赫然是灵渊守护者首领的模样。
她手一抖，药瓶险些摔碎在卦盘边缘。
"子时了。"卜凡用银簪挑开郝柔的罗袜，星砂随着他按压穴位的动作渗入肌肤。
少女脚背的旧伤疤微微发烫，那是他们初遇时她为护他中的毒镖所留。
洞外传来飘渺的埙声，曲调正是灵渊石柱上刻的《镇魂引》。
薄萱突然用银簪在岩壁上划出几道刻痕，月光斜照时竟显露出半幅军机图——与虎符纹路完美契合的边防布置。
"卖胭脂哟——"
沙哑女声随着夜风飘进山洞，戴着青铜面具的老妪挎着竹篮站在磷火中。
篮中瓷盒绘着合欢花纹，打开却是腥气扑鼻的骨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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