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暖暖的。
窗外正是深夜。
冉玉想坐起来，手臂使了一下劲却没用上。
沈决跟他说：“阿玉，你在发烧。”
他在发烧？
冉玉眨眨眼：“……”
他想说自己没发烧，他还能接着奏乐接着舞。
结果张嘴没发出声音，他老实了。
扶散从右边凑上来，脸上顶着两个黑眼圈：“你心中有郁气，什么事想不通？”
“什么事……想不通？”沈决将这句话在嘴里翻过来翻过去的嚼，最后一拍手心：“阿玉你等着，我去造个反。”
他将造反的话说的轻飘飘的，好像跟就跟今天天气真好一样。
冉玉：！
他一瞬之间用尽所有力气去抓住沈决扬起来的袖子。
大武内部不可起刀兵！
沈决这一下是真的想造反，走的又快又急，冉玉差一点没拉住他。
等沈决感受到袖子上的力道并为此停下来的时候，他半个身子已经在床外边了。
沈决叹了一口气。
将他重新塞回被子里，倒来一杯水递给他：“你有自己的想法，我知道。”
“我也知道，我不能说你的想法是错的，但站在我的立场，我只希望你好好的。”
他揉揉冉玉的头。
冉玉毛茸茸的。
“大武在我这没有那么重要，说一句自私的，江湖儿女，快意恩仇。”
沈决定定的看了过来：“什么天下什么百姓我们都可以不在乎，手握兵权偏安一隅被世人怎么说，我们也不在乎。”
“沈克有个朋友叫冉固，已经没了，可沈决还有个兄弟，是冉固的孩子，他还活着，但就快没了。”
“我们，只希望你好好的。”
冉玉闭了闭眼。
“你说这些话，跟沈伯父说过吗？沈伯父知道吗？”
他最好不要知道。
沈决：“阿玉。”
冉玉不想再看，也不想再听。
于是他叫沈决：“别再说了，别说了。”
“沈决，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
他真的，不想再听下去了。
——因为大武不需要有私心的位高权重者。
冉玉伸手去碰他，几乎都要哭出来一样：“不要再说了，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沈决不。
他还要说。
“我之前和周合说的造反不是开玩笑，因为我爹也想这么干。”
他动作轻柔，将怀里的少年扶起：“这话听起来有些像是道德绑架，但我就是这么想的。”
“所有坐上那个位子的人，最终都会为了苍生大义舍弃一切，连自己都不顾，阿玉，我们不愿意你最后落到那个被抛弃的下场。”
“趁着现在我们还打得动，趁着现在我们还没有交还兵权，没有落得一个任人宰割的地步。”
沈决神色很正：“趁着现在我们还没有在那个名为苍生大义的局里，我们只要小义，不要大义，我们只要你好好的活着，酿酒也好练字也罢……”
“都好过在这权谋之中相互倾轧，最后连你自己都忘了原本的你是什么样子。”
冉玉声音有些哽咽：“不要再说了，沈决。”
他从哽住的嗓子里挤出来最后一句：“够了，我说够了。”
身上还在烧，让人有些无力的坐回原地。
“是我错了”
这天下合该是个乱世。
他不想镇了。
有人之前和他说过，不会带团队，就只能自己干到死。
冉玉时刻牢记这个理念，并且从未手软。
他回想起他在好久以前说出那一句：“不当英雄，枉我年少轻狂”的时候。
倘若知道今后的团队会是这个样子，那还会有少年意气吗？
以前的他不知道。
但现在的他。
是实打实的知道了。
少年意气已经成了一个足够遥远的词，遥远到回想起来的时候就会撕心裂肺一样。
冉玉眼前渐渐模糊，模糊到他记不住眼前人的脸。
那就当……沈决没说过这话吧。
他自顾自的将自己被子盖好，然后和另外两个人说：“回去吧，我累了”
然后便一言不发。
其余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沈决将他的被子往上捏了捏，叮嘱他：“你的床脚有个小灯笼，我给你留着”
他们走的时候帮忙熄了烛火。
冉玉盯着床脚的那一抹光芒走了神。
他无意识将身边的被子围在自己身边，只留下可以翻身的余地。
鹅在旁边舔舔他的脸。
那舌上的倒刺刮的脸有些痒。
冉玉偏头去看它：“你说……怎么就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呢……”
侧脸在烛火跳动中明明暗暗，他反反复复的扪心自问：
——是我做错了。
是不是他没有插手，让天下重回乱世，那时候所有人都待在自己应该在的位子上。
今天这副君臣离心的场景，还会发生吗？
他又一次觉得自己可真是个煞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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