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烟知道谢芸作为将门虎女，年轻时是恣意张扬的。
即便如今年过四十，身上也能看出有几分年轻时的飒爽。
她曾看过舅母在小竹林里舞一杆红缨枪，方流莹说过，那是舅母年轻时一个好朋友送的。
就是没想到这个好朋友，原来是秦夫人。
“那时候你舅母就想着当女将军呢，可惜最后还是嫁人了。”
秦夫人说到后面有些惋惜。
“有一年秋猎，你舅母跟着一群世家子弟一起追一只鹿，后来那鹿被别人打下。”
秦夫人顿了顿，在姜云烟好奇的目光中，说了下面的话：“你以为你舅母打不下来那鹿么？并不是！”
“她看到了一只虎，直接射了三箭，把那虎射死了！”
成功在人家外甥女面前看到了惊讶的表情，秦夫人很是自得。
“您说，舅母杀过……虎？”
姜云烟完全不可置信的模样，毕竟本朝杀过虎的男子都寥寥无几，更别提女子了！
“千真万确。”秦夫人道。
但是说完心里的惋惜就更深了。
秦夫人不知道谢府的内情，但好友谢芸原本是多踌躇满志的一个人呐，志要上战场当女将军的人。
突然有一天定了亲，还是远在江州的一介商户。
而且谢芸也没有和家里闹，就那么接受了安排，这事秦夫人想了很多年都没想明白。
姜云烟自然知道，应该就是和谢家当年的那件事有关了。
以前她只知道舅母年轻时便走遍大楚很多地方，是个不受世俗所束缚的女子。
没想到舅母年轻时，比她想的还要厉害这么多！
但越是这样，她越觉得舅母兴许心里会有不平。
不是说舅舅不好，而是年少时想做的事，因为别的事情而就此湮灭掉，肯定会意难平。
秦夫人走后，姜云烟都还在想这个事。
用晚膳时，赵怀瑾看出来她有心事，给她盛了汤便问她：“有什么心事么？”
“没什么。”
姜云烟喝了口汤，发现旁边安静得很，转头看去，赵怀瑾像是在想什么。
她这才想起，马上道：“没什么，是下午和秦夫人聊了点舅母以前的事。”
赵怀瑾知道她在江州的日子都是在受谢芸的教导，她对谢芸很是崇拜。
而且烟儿在这两年能摆脱前世那样的性子，重新变得开朗自信，谢芸功不可没。
“谢夫人武功谋略都不输于她的兄长。”
姜云烟朝他看去，细想也是，赵怀瑾是皇帝，对舅母肯定是多少了解过的。
“秦夫人说，舅母以前不仅杀过虎，还杀过敌？”
赵怀瑾给她碗里夹了菜，“确有此事。”
姜云烟只觉得太惋惜了，便想知道，作为皇帝，赵怀瑾是怎么看待谢芸的。
“那时候是父皇在位，父皇虽说毫不介意上阵杀敌的是女子还是男子，但是谢家出过那样的事，短时间内再让谢家子弟掌兵权，本就很难。”
他这是实话，这也是保住谢家的一个办法，若是谢府在那个时候过于昌盛，难免被人盯上，到时把那粮草的事情捅出来。
那就是先帝都保不住。
而谢勋也极为小心，生怕女儿嫁了京中人，还把人远嫁到了江州。
姜云烟从前只觉得舅母是个很强大的人，好像什么事都不会让她难过上心。
今日听了这些，她不免会去想，当初舅母也才是个十几岁的姑娘，得知自己一辈子都无法当女将军了，还要远嫁。
她应该是会难过的吧？
赵怀瑾知道她应该是想家人了，心里算了算日子，并没有说什么，提醒她汤快凉了，快些用饭。
用完晚膳，赵怀瑾屏退了下人，和她在院里散步消食。
姜云烟想了许久，主动和他道：“陛下，之前我说还没想好要怎么回应您，现在我有一个节点想不通。”
她愿意把心事说出来，赵怀瑾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是强装镇定。
“想不通哪里？”
姜云烟道：“从前父母离世后，我就失去了掌控自己命运的权力，如今有外祖母他们的教导，才发现天地很大，能够选择的事情很多。”
她正视赵怀瑾：“我好像不大愿意只囿于宫墙之内，即便如今我细细想来，并不是对您完全不动心。”
赵怀瑾一开始以为她要说的是不会接受他。
但当他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恨不得她说什么都答应了她。
“放心吧，我不会逼你入宫，但是皇后只能是你一人。”
他这话姜云烟觉得矛盾极了。
不会逼她，但是又要她当皇后。
当了皇后不就得困在宫里了么？
可没听说过哪个皇后妃嫔，进了宫还能再出宫的！
多少人走过那道长长的宫道后，再出宫时，已经是死后的事情了。
赵怀瑾把她揽进怀里：“可能你现在还不大明白这里面的意思，这会儿跟你说太多，你可能也不会信。”
“再过些日子吧，朕把其他事情安排妥当后，会好好跟你商量的。”
他很明白，这时候若是让烟儿在自由和他之间做选择，恐怕她是选择前者。
而对现在的他来说，这个问题并不是必须二选一的。
他从小就见过了父皇母妃是如何地恩爱。
父皇又是如何为了母妃做了多少有违所谓祖制的事情。
到了他这里，耳濡目染地，他对后宫多少嫔妃并没有什么兴趣。
那时候他身上的毒未解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也没对后宫那些女子动心。
直到烟儿入了宫。
他开始明白父母曾经那种眼里只有对方一人的感觉是如何的。
他便想把所有最好的一切都给她。
但同时他又没有正确地去好好待她，他以为是闺中情.趣的那些事，实则把她伤得很深。
烟儿在随州被磋磨的那些事，让她变得胆小又敏感，加之她心细如雪，才将她逼成了郁郁寡欢的样子。
如今好不容易可以重修这缘分，他怎么也不可能还去逼她。
“你尽可能做你喜欢的事，有遇上什么不解的也可以来问我，明日我便回宫了，这期间有事就让半夏传话过来。”
休息了这么多天，宫里的太后也该处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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