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铜峰
一、赤焰映天：灵山脚下的青铜梦
暮春的上饶灵山浸在蜜色晚霞里，铜峰的轮廓被镀上暗红釉彩，远远望去像一柄斜插天地的青铜古剑。山脚下铜炉村的炊烟裹着松脂香升腾，七十二座蜂窝状的炼铜炉次第亮起，将整片山谷烘成流动的琥珀。
王福生的工坊坐落在村西头老樟树下，树皮上嵌着半枚铜钉，那是他初到村里时钉下的试锤。此刻他正将浸透桐油的牛皮风箱拉得震天响，火星子顺着烟囱窜上夜空，与西天的火烧云纠缠成金红色的漩涡。十五岁的铜花蹲在炉前分拣矿石，粗布裙摆蹭过斑驳的铜绿，忽然举起块孔雀石惊呼："爹！这块泛着龙鳞纹！"
老铜匠眯起眼睛，铁钳夹着的铜坯在炉火中吞吐着幽蓝火焰。二十年前山洪暴发的画面突然在眼前翻涌——浑浊的泥水卷走了村口的土地庙，抱着磨盘逃命的老族长被梁木砸中时，手里还攥着半截青铜烛台。"再等三日。"他用袖口抹去额头的汗，烫红的铜坯在砧上敲出清脆的"当啷"声，"兽面纹的獠牙得铸出噬云之势。"
月至中天时，工坊墙上的草图被烛火摇曳成活物。三丈高的神像身披云雷纹甲胄，左手托着刻满溪流山脉的青铜板，右手斧刃劈开的虚空里隐约可见龙形闪电。王福生的影子投在图纸上，恍若与神像重叠，他粗糙的手指抚过画中斧柄："等你立在峰顶那日，山精水怪都得绕道走。"
二、天工开物：绝壁上的熔炉
铜峰北麓的鹰嘴崖如鹰嘴般斜刺苍穹，常年云雾在岩缝间翻涌成浪。王福生带着十八个徒儿腰系葛藤，用錾子在垂直的岩壁上凿出之字形栈道。老族长杵着枣木杖追到崖边，白发被山风掀得凌乱："这岩壁是龙脉的脊骨！当年张天师路过都要焚香..."
"可龙脉也护不住发洪水的庄稼！"铜花抡起八磅大锤，碎石飞溅处露出暗红矿脉，像凝固的血痕顺着岩层蜿蜒。王福生用舌头舔了舔岩屑，尝到浓烈的金属腥甜："赤龙卧壁，好矿！"他独创的"天车提矿"装置很快立了起来——七十二根粗如人臂的竹索缠绕在崖顶的辘轳上，将百斤重的矿篮晃晃悠悠吊上云端。
半年后，七座悬空熔炉如蜂巢般嵌在峭壁。王福生发明的"叠铸法"让铜像分块成型：先用陶范浇铸躯干，再以锡汞合金将部件焊接，接缝处连发丝都难插进。当第一块胸甲脱模那日，朝阳恰好穿透云海，雷纹甲胄上的乳钉折射出万千金光，惊得盘旋的老鹰扑棱着撞向岩壁。
"这声响能传到信江！"挑水的樵夫把木桶摔在溪边。熔炉日夜不熄，铜峰的夜空被映成琥珀色，连北斗七星都黯淡了三分。某个月圆夜，铜花值夜时忽见熔炉里跃出赤发童子，红裙上的铜铃叮当乱响，眨眼化作沸腾的铜液。她打翻的铜勺掉进炉里，竟熔成展翅欲飞的凤凰模样。
三、金阙震怒：云雷裂空时
当神像最后一块头冠嵌合的刹那，整个灵山都在震颤。三丈高的青铜巨像立在峰巅，孔雀石镶嵌的眼瞳映着百里山河，仿佛能看穿云雾深处的魑魅魍魉。村民们抬着三牲祭品上山，老族长却突然瘫倒在神像脚下，浑浊的泪水滴在铜锈斑驳的靴面上："这等神器...该是天帝座前的镇殿将军啊！"
三日后子夜，铜峰被九道金光劈成白昼。天兵天将踩着雷火自天而降，领头的巨灵神足踏乌云靴，宣花斧劈开的气浪震落崖壁千年古藤。"凡人造神，违逆天道！"神斧的寒光扫过神像咽喉，王福生突然扑过去抱住铸模，白发在罡风中根根倒竖："此像吸了三年山精地气，刻着八百村民的祈愿，毁它便是毁灵山的魂！"
战斗在电闪雷鸣中展开。铜花甩出炼铜用的九节锁链，缠住天将脚踝；王福生将滚烫的铜液泼向云端，在半空凝成猩红盾牌。熔炉接连爆炸，铜水如岩浆般顺着山势流淌，将整片松林烧成焦黑的铜树。当巨灵神的斧刃劈开神像右臂，山体突然裂开血口，赤红矿浆喷涌而出，在空中凝结成蜿蜒的铜龙，龙尾扫落三尊天兵。
四、金石为证：凝固的刹那永恒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破弥漫的硝烟时，铜峰已经变成了一片惨烈的修罗场。破碎的天兵铠甲四处散落，宛如秋天的枯叶一般，而王福生的双腿正在逐渐化为青铜色的岩石。他最后的姿势被永远地定格在了托举神像头颅的那一瞬间，脖颈上的青筋凸起，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而他的瞳孔里，还映照着那即将落下的晨星。
铜花心急如焚地扑到父亲身边，颤抖的双手只摸到了父亲那逐渐冰冷的手指。她惊愕地发现，父亲的指缝间竟然嵌着一些铜屑，这些铜屑在朝阳的映照下，泛着淡淡的血色，就像是尚未干涸的伤口。
然而，这还不是最奇异的变化。在王福生的残像上，更多奇妙的景象开始蔓延开来。他断臂处的铜液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缓缓流淌，最终汇聚成了一条玉带河，蜿蜒曲折地绕过了铜炉村。而那些碎裂的甲片，则像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吸引着，沉入了深潭之中，变成了能够治疗骨伤的青铜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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