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卫生院的应急灯在晨雾中投下惨白的光晕。陈凡攥着李婷的病危通知书冲进隔离区，防护服摩擦声在空荡的走廊里格外刺耳。护士站的老式挂钟指向五点十七分，秒针划过"青岩镇卫生院捐赠名录"铜牌时，他看见王德发的名字嵌在首批捐赠者行列。
"患者出现感染性休克。"主治医师的护目镜上凝着水汽，"省专家组正在路上，但需要家属签字......"话音未落就被陈凡的怒吼打断："她才二十八岁！"
消毒舱的玻璃映出陈凡扭曲的面容。李婷的监护仪曲线在雾面上跳动，像条垂死挣扎的银鱼。他突然注意到她左手仍紧握着手机，屏幕定格在石材厂排污口监控画面——这是她昏迷前最后上传的云端证据。
"陈干事！"五叔公的破锣嗓子穿透隔离区，"祠堂祖宗牌位显灵了！"老人举着个铁皮饼干盒，里面盛满泛着荧光的井水，"昨夜托梦说用这个能治......"
话音被刺耳的刹车声切断。三辆省疾控中心的负压救护车鱼贯而入，穿气密防护服的专家们抬着恒温箱疾步而过。陈凡认出领队的是曾在矿洞并肩作战的吴教授，老人防护服背后用马克笔写着："坚持住，我们在找零号病人！"
晨光初现时，陈凡被叫到镇长办公室。王德发的真皮座椅上坐着代理镇长，椅背还残留着前任的沉香木手串气息。"年轻人要讲大局。"代理镇长推来份《石材厂关停善后方案》，"省里要树我们当复工复产典型呢。"
陈凡的指尖划过赔偿金额栏，数字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却找不到任何医疗赔偿条目。窗外的香樟树上，早起的麻雀正在啄食泛黄的树叶——这些树是石材厂去年捐种的"环保示范林"。
"我要见崔书记。"陈凡将方案摔在桌上，震翻了王德发留下的紫砂壶。茶汤在"安全生产标兵"奖状上洇开褐斑，露出背面某会计师事务所的防伪水印。
镇养老院弥漫着中药与消毒水交织的气息。崔书记的轮椅停在老矿工照片墙前，枯瘦的手指正摩挲着某个笑容灿烂的青年矿工。"这是小芳她爸。"老人声音像漏气的风箱，"九八年矿难时，他把我推出塌方区......"
陈凡的手机突然震动。李婷的主治医师发来最新检测报告：她体内的耐药菌基因序列与石材厂废水样本完全匹配。附件里还有张泛黄的施工许可证复印件，批准日期是李婷父亲在矿难牺牲后的第七天。
"当年重启矿洞，是给遇难家属凑安置费。"崔书记的眼泪滴在相框玻璃上，"小芳的大学学费......"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痰盂里泛起带着荧星的暗红色液体。
正午的阳光灼烤着石材厂紧闭的大门。陈凡带着省环保执法队穿过杂草丛生的厂区，警用破门器撞开仓库的瞬间，二十八个贴着"化工原料"标签的蓝桶滚落而出。吴教授摘下手套触摸桶壁，PVC材质在高温下早已变形。
"这不是普通废水！"老教授的声音在空荡的厂房里回荡，"他们在用次氯酸钠混合重金属废料！"检测仪突然发出刺耳鸣叫，液晶屏上的辐射值疯狂跳动。
陈凡的手机在此时响起尖锐警报——李婷的实时定位突然出现在三公里外的采石场。当他冲进漫天粉尘的作业区，发现她的病床竟被安置在碎石机旁，输液架用钢筋焊死在岩壁上。
"这是最佳消毒环境嘛。"王德发的侄子从挖掘机驾驶舱探出头，"粉尘能吸附细菌哦！"他身后的工人启动破碎机，声浪吞没了陈凡的怒吼。李婷的输液管在震动中脱落，血珠溅在碎石机铭牌上，露出被砂纸打磨掉的"报废"字样。
夕阳西下时，陈凡在镇小学档案室找到了关键证据。1998年的捐款明细显示，石材厂前身矿场曾向学校捐赠过冬煤，而收据上的签收人正是高烧昏迷的李婷母亲。泛黄的煤质检测报告从账本中滑落，硫含量超标的数据刺痛眼眶。
"陈干事！"五叔公的孙子踹开铁门，"他们在后山烧东西！"少年手里的无人机监控画面显示，夜幕下的矿洞正涌出浓烟，几个戴防毒面具的身影在焚烧成堆的文件。
当陈凡带着消防队赶到时，山火已蔓延至新栽的"环保林"。吴教授抢过消防斧劈开焚烧炉，未燃尽的文件残片显示着某检测机构的LOGO，日期栏赫然是李婷入院当天。灰烬中突然露出半截烧焦的工牌，照片上的老周年轻得令人心悸。
"快撤！"地质专家的吼声被爆炸声淹没。陈凡扑倒吴教授的瞬间，热浪掀翻了整个焚烧棚，飞溅的金属碎片在防护服上划出裂口。浓烟散尽后，他们发现爆炸点竟是封存多年的矿难遗物埋葬坑。
深夜的镇政府会议室灯火通明。陈凡将残缺的证据铺满整张会议桌，发现所有线索最终都指向镇卫生院的改建工程——这个由王德发堂弟承建的项目，地下管网恰好经过矿脉辐射区。
手机突然弹出李婷的语音留言，背景里隐约有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我床底U盘...密码是祠堂牌位数..."陈凡冲向病房时，代理镇长正带着拆迁队逼近隔离区，挖掘机的铲斗已抵住卫生院外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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