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的青林镇弥漫着泥土的腥气，陈凡的皮鞋踩在冷链物流中心围墙外的泥地上，鞋跟带起的泥浆里还混着暗绿色的工业废渣。环保局的小吴蹲在挖开的排污管前，手里的取样瓶映着朝阳泛出诡异的金属光泽。
"锌浓度超标八十倍，还有多环芳烃。"小吴的防护面罩蒙着水汽，声音闷闷的，"这排污管埋了至少三年。"他的靴子踢开半掩在泥里的鑫隆化工包装袋，塑料膜上褪色的生产批号显示是五年前的货。
陈凡的指尖在手机地图上划动，青林河支流的蓝色曲线在废弃养殖场位置打了个死结。党政办主任周慧小跑着递上文件夹："省环科院的检测车到了，唐教授说要在污染区布设二十个监测井。"
"先把冷链中心的冷库保住。"陈凡转头看向正在安装备用发电机的技术员，"柴油发电每天成本多少？"他的钢笔帽轻轻敲着应急预案上的数字，突然发现供电所报备的农网改造预算比实际支出多了三十万。
远处传来拖拉机的轰鸣，赵家沟的村民拉着横幅往镇政府方向移动。陈凡眯眼看清横幅上的"还我血汗钱"，转头对副镇长王海波说："你带审计组去财政所，把土地流转资金的每一笔支出都钉在账本上。"
镇会议室的空调发出老旧的嗡鸣，陈凡解开衬衫第三颗纽扣，盯着投影幕布上的污染扩散图。省环科院的专家敲击键盘，三维模型显示重金属污染物已经渗透到地下十五米。
"常规治理需要两年，费用三千万起。"专家的激光笔红点在地图上画圈，"不过唐教授的菌株实验数据很有意思。"PPT切换成显微镜画面，暗红色的耐重金属菌正在吞噬锌离子。
陈凡的保温杯在桌面发出轻响："如果规模化培养，多久能见到效果？"
"实验室条件下两周，但野外环境..."唐明德的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温度计，"需要先做三百亩试验田。"
窗外突然传来争吵声，陈凡推开窗户，看见李满仓揪着供电所刘建军的衣领："你们故意断电害死我的虾苗！"小龙虾运输车的铁笼里传出噼里啪啦的挣扎声，死虾的腥气混着柴油味飘进会议室。
"都到信访办说清楚！"陈凡的吼声镇住了人群。他抓起桌上的对讲机："王副镇长，让供电所把去年农网改造的施工记录送来！"档案袋封口处的骑缝章缺了个角，像被刻意撕开过。
正午的烈日炙烤着临时安置点，陈凡的衬衫后背被汗水浸透。他蹲在冷链中心冷库前，手掌按在发电机外壳上感受震动频率："每小时油耗27升？"技术员老孙的扳手突然掉在地上，溅起的油花沾脏了陈凡的裤脚。
"陈书记，这台发电机...好像改装过。"老孙的指甲抠开发电机铭牌，露出下面被砂纸打磨过的旧编号，"这是三年前防汛报废的那批！"
陈凡的手机突然震动，审计组发来的资金流向图显示，农网改造款通过五家皮包公司洗成了境外比特币。他的钢笔尖在供电所人员名单上划出血色痕迹，刘建军妻子名下的房产信息在阳光下一闪而过。
暴雨预警再次拉响时，陈凡正站在青林河堤上。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死鱼冲向下游，对岸的鑫隆化工废墟里，半个反应釜歪倒在泥泞中。环保局的小吴突然指着水面喊："快看！有气泡！"
河中央翻涌的气泡带着刺鼻酸味，无人机传回的画面显示河床有裂缝。陈凡的雨靴陷进河滩淤泥，"立即疏散下游三个村！"他的对讲机还没放下，地面突然传来轻微震颤。
深夜的应急指挥部里，日光灯管在潮湿空气中滋滋作响。陈凡用湿毛巾擦着监测报告上的泥点，唐明德的视频通话突然弹出："菌株在模拟污染水中存活了！"培养皿里的暗红色菌落正在吞噬浑浊的液体。
"陈书记！"周慧抱着连夜赶制的治理方案冲进来，"省里特批了五百万应急资金！"她的高跟鞋跟沾着泥块，文件夹里掉出鑫隆化工当年的环评报告——审批签字龙飞凤舞，与供电所报账单据上的笔迹如出一辙。
黎明前的冷链中心灯火通明，陈凡看着第一批小龙虾入库。冷库墙壁上凝结的冰霜突然簌簌掉落，他伸手接住一片，融化的冰水里泛着铁锈色。"通知唐教授，明天开始培养菌株。"他的皮鞋碾过冰碴，在水泥地上拖出长长的水痕。
暴雨再次倾盆而下时，陈凡站在试验田的遮雨棚里。农技员往污染土壤中播撒菌剂，无人机在空中盘旋监测。他的手机突然收到加密邮件，省纪委的附件里是某位领导在境外赌场的监控截图——背景里闪过鑫隆化工前老板的脸。
"陈书记！监测井数据有变化！"小吴的欢呼穿透雨幕。电子屏上的曲线开始波动，锌离子浓度正在以每小时0.3%的速度下降。陈凡的雨衣帽檐滴着水，在手电光晕中看见泥土里渗出暗红色的菌丝。
正当众人欢呼时，赵家沟方向突然传来巨响。陈凡的对讲机里传出民兵队长的嘶吼："废弃矿洞塌了！有村民被困！"应急灯的光柱划破雨夜，照亮山体上那道新鲜的裂缝——正处在污染扩散的必经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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