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元年的春分，紫禁城的玉兰开得格外盛。林悦站在咸福宫的游廊下，望着漫天纷飞的花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缠枝莲纹。三日前内务府送来的册宝还带着檀木香气，明黄册页上"淑妃"二字墨迹未干，提醒着她已从宝亲王府的侧福晋，成了这深宫里的一宫主位。
红墙内外的喧嚣声忽远忽近。远处钟粹宫方向传来阵阵礼乐，那是皇后册封大典正在进行。富察氏身着十二章纹袆衣，头戴东珠朝冠，在鸿胪寺官员的唱赞声中，接过象征六宫之主的金册金宝。林悦闭上眼睛，仿佛能看见那温润如玉的女子端坐在凤椅上，端庄的面容下藏着与生俱来的贵气——她是弘历少年结发的嫡福晋，是这后宫当之无愧的女主人。
"主子，高贵妃来了。"宫女绿枝的声音带着几分紧张。林悦睁开眼，正见一身月白绣金线牡丹的高贵妃袅袅而来，鬓边九凤衔珠钗随着步伐轻轻颤动，腕间十八子手串相撞发出清脆声响。自从乾隆登基晋封她为贵妃，高曦月愈发张扬，连行礼都带着三分慵懒："淑妃妹妹好雅兴，竟有闲情赏玉兰？"
林悦福身行礼，目光不经意扫过高贵妃腕间的赤金镶宝石护甲。那是内务府新进贡的样式，本该先呈给皇后过目，如今却早早戴在了高曦月手上。"姐姐谬赞，不过是春日困乏，出来透透气罢了。"
"妹妹倒是会享福。"高曦月拖长尾音，指尖划过廊下的翡翠盆景，"不像本宫，皇上近日忙于新政，连见上一面都难。听闻妹妹昨夜侍寝，可是得了什么稀罕赏赐？"话音未落，突然瞥见林悦耳后的一点红痕，顿时神色骤变，"这是..."
"不过是被猫儿抓了。"林悦抬手遮掩，心中暗叹。昨夜弘历抱着她说话，发间的玉簪不小心划到了皮肤。这等私密之事，怎能宣之于口？高曦月冷笑一声，转身时广袖扫落桌上的青瓷茶盏，脆响惊飞了檐下的白鸽："妹妹可要小心些，这宫里的猫儿，最会攀高枝。"
待高曦月离去，绿枝才敢上前收拾碎片："主子，这高贵妃也太跋扈了！"林悦蹲下身捡起瓷片，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三年前在王府的冬夜。那时高曦月还是格格，为了争宠，竟在她的汤羹里下了避子药。若不是弘历及时察觉...想到此处，她握紧了瓷片，掌心传来微微刺痛。
暮色渐浓时，养心殿的太监送来口谕，宣娴妃侍驾。林悦换上素色常服，沿着熟悉的路径穿过永巷。月光将宫墙的影子拉得老长，她忽然想起初入宫时，弘历牵着她的手说："这紫禁城虽大，有朕在，没人能伤你分毫。"可如今他是九五之尊，要操心的是天下万民，后宫这些腌臜事，又怎能时时顾全？
养心殿西暖阁里，炭火烧得正旺。弘历放下手中奏折，疲惫之色在见到她的瞬间消散："怎么又瘦了？"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发间龙涎香混着墨香，"高氏最近又为难你了？"林悦靠在他肩头，听着熟悉的心跳声："皇上国事繁忙，这些琐事臣妾应付得来。倒是皇后娘娘，今日册封大典想必十分辛苦。"
弘历轻抚她的背，叹息道："富察氏端庄贤淑，六宫交予她打理，朕很放心。只是高氏...她阿玛在军机处得力，朕有时也不好过于斥责。"林悦抬头，望见他眉间的疲惫，突然想起宝亲王府的春日，那时他们一同在后院放风筝，没有奏折文书，没有后宫纷争。
第二日请安，长春宫的气氛格外凝重。皇后身着常服端坐在主位，案上摊着一本《女诫》。高曦月倚在软榻上嗑着瓜子，见林悦进来，故意将瓜子壳扔在地上。"娴妃妹妹来得正好。"皇后翻开书册，"本宫近日在研习《女诫》，其中'谦让恭敬，先人后己'一章，妹妹可有心得？"
林悦福身道："臣妾以为，身为后宫妃嫔，自当以皇后娘娘马首是瞻，尽心辅佐娘娘管理六宫。"她余光瞥见高曦月冷笑，心知这又是一场鸿门宴。果然，皇后轻叹一声："话虽如此，可总有人不懂规矩。内务府呈报，淑妃宫里上个月的月例银子，竟比贵妃宫里多出十两？"
高曦月猛地坐直身子："难怪妹妹穿得这样素净，原来是把银子都藏起来了！"林悦心中一惊，正要辩解，却见皇后抬手示意她噤声："淑妃掌管王府内务多年，想必是错漏难免。本宫念你初犯，罚俸半年，可好？"
殿内寂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风声。林悦咬了咬唇，屈膝行礼："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出了长春宫，绿枝气得直掉眼泪："明明是高贵妃使坏，故意让人改了账册！"林悦望着天边的阴云，轻声道："忍一时风平浪静，若为这点小事与她争执，反倒落了下风。"
春雨说来就来。林悦站在咸福宫门口，看着雨水顺着飞檐滴落，形成一道晶莹的珠帘。忽然，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竟是养心殿的李玉公公："淑妃娘娘，皇上宣您即刻前往养心殿！"
养心殿内，弘历正在大发雷霆，案上奏折散落一地。见到林悦，他的神色才稍稍缓和："你来得正好。高斌上折子参奏张廷玉结党营私，朕看分明是公报私仇！"林悦捡起奏折，快速浏览内容。高斌是高曦月的父亲，近年来在朝堂上越发跋扈。"皇上圣明，只是此事若处理不当，恐会影响前朝后宫。"她斟酌着说，"不如让皇后娘娘出面，以高贵妃僭越礼制为由稍加惩戒，既不伤高斌颜面，又能敲打一二。"
弘历沉思片刻，握住她的手："还是你心思缜密。这些日子委屈你了，明日朕带你去圆明园散心。"林悦靠在他胸前，听着窗外的雨声渐急。红墙内的争斗从未停歇，可只要能与他并肩，再多风雨，她也愿意承受。
夜幕降临，咸福宫的宫灯次第亮起。林悦坐在梳妆台前，任由绿枝为她卸下钗环。铜镜里，她望着自己眼角细微的纹路，忽然想起入宫前母亲的话："这宫里的日子，就像熬中药，越熬越苦，却也越熬越醇。"窗外，春雨仍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打在芭蕉叶上，发出细碎的声响。而在这朱墙深院里，新的故事，正在雨夜中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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