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发饭的乃是总务堂书办高文珍,高文珍后面是一连排的黄泥大灶,会做饭的厂工搬来一锅热粥,炊烟香气四溢。
“粥这么稠?”马铁栓吃惊大喊,勾着头呆望大铁锅,香气扑鼻,一直咽唾沫,这比朝廷的粥稠,也比朝廷的粥香。
马铁栓端着两碗浓稠的粥,正要端着走,高文珍喊道:“一会回来拿,还有呢。”
“还有!?”马铁栓震惊,一家人能喝这两碗香喷喷的粥饭已经很满足了,竟然还有,还有什么!
他端着粥饭回到范大杏旁,儿子这会正嗷嗷大哭。
婴儿此时坐在范大杏腿上,微风吹过,寒气袭人,婴儿冻的打寒颤。
她按一下婴儿小腿,婴儿就吃痛猛叫。
周怀民等人在此巡视,听到婴儿哭声,走过来看。
范大杏正寻人,抬头见了,吩咐道:“周会长,帮我找个磁铁过来。”
吕维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小妮来头不小,竟敢如此随便使唤周怀民。
吕维褀还好,心里做事,不表于面。
随行的罗泰见状,急于表现,想维护周会长的颜面,道:“自行取之便可,何必劳驾周会长?”
知事陈世俊道:“我去吧。”
周怀民蹲下观察,问道:“找磁铁做什么?”
范大杏从随身保民医药箱里拿出一放大镜,揪着周怀民的衣袖拉到一边:“挡着光了。”
吕维褀与罗泰等人惊讶,互视无语,这小小的女大夫什么来头?竟然对周怀民这么无礼,周怀民竟然丝毫不当回事,反而把婴儿抱到腿上夹紧,防止他吃痛乱踢。
陈世俊送来磁铁,问道:“范大夫,要磁铁做什么?”
范大杏一手吃放大镜,一手持磁铁来回扫:“我怀疑他腿里有针。”
所有人闻听惊骇,你看我,我看你,陈世俊眉头一皱,双拳紧握,恨道:“这群兵痞!让我知道是谁,非要折断他的腿!”
众人斜视了一下罗泰及刘见义。
两人尴尬至极,手摸着鼻子,不由得清了清嗓。
针?!又是这丧尽天良的手段,定是那些挨千刀的兵痞干的!” 罗泰既愤怒又感到羞耻,尤其看到周怀民和陈世俊投来的目光。
“……看我也无用!这等下作事,我罗泰的兵断不会做!可是,无论是谁,终究是朝廷的官兵。”刘见义内心复杂,既有撇清,也有对身在旧阵营的黑历史产生了耻辱。
这婴儿父母,这会在旁正狼吞虎咽,只顾喝香粥了,就没听到。
此时打饭的高文珍跑过来,埋怨道:“让你回去拿,怎的忘了?给你。”
马铁栓回过神来,一抬头,方想起这女官交待的,实在是太饿被香迷糊了,吃了饭啥都忘记。
高文珍唱喏:“登封福民制酱厂赞助酱菜!巩县杨记养鸡厂赞助番薯和鸡蛋!”,给他一碗酱菜,两个鸡蛋。叮嘱道:“鸡蛋不是让你吃的!”
随行的代议曹乾闻听一愣,旋即眼睛一亮,但见周怀民这会正忙,不好发问。
“找到了!”范大杏发现皮肤在磁铁作用下,微微有凸起,“周会长,需要割开,可以吗?”
“不用问我,你是大夫。”
一旁的马铁栓婆娘此时放下空碗,两股热泪忍不住的流,也并不是伤心,而是久饿后强烈的饱腹满足感冲击,她见这反贼头子夹着自己的孩,和大夫齐心救治,抹着泪拉着马铁栓齐齐跪下,叩头道:“多谢周会长!您就是俺穷苦百姓的大恩人!”
罗泰此刻听了动容,周怀民一个反贼,还是生员,不在乎体面,竟能为一个贫家婴儿如此?让自己也是贫家从农出身的人无地自容。
周怀民正夹着孩子,抬头道:“起来吧,你把鸡蛋吃了。”
范大杏抹了酒精,从医药箱里拿出手术刀,划开一个小口。
“你扒着镊子。”周怀民听吩咐扒开划口,双腿之间的婴儿弹腾不止,陈世俊忙也帮按着。
范大杏又拿起一个更细的镊子,在划口中翻找。
众人也看出来了,这女大夫和周怀民不是一般的关系,想来也是,这保安堂乃是他和夫人亲建,这些大夫想必日常与他关系极好。
“夹到了!”范大杏小心翼翼从划口中提出来一断裂针头。
周怀民面色铁青,接过断针,展示给众人,怒道:“吕老!你看看!这就是朝廷的官兵!”
吕维褀见了铁证,老脸发烫,羞愤难当。 朝廷官兵用如此下作手段逼粮,简直是禽兽之行!周怀民的怒斥像鞭子一样抽在心上。
朝廷的体面,士绅的尊严,在这根带血的针面前,碎了一地。
他无言以对,手隐隐颤抖,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啐道:“官兵此行径犹如禽兽!”
“昌宽!此针定为文物,你收好回去交给你婶子。”亲卫周昌宽听说是文物,慌忙仔细包好。
范大杏又重新缝好伤口,敷上疮伤解毒药,包扎好,把婴儿交还给马铁栓夫妇。
马铁栓婆娘见她手法娴熟,用的都是好器具,好药布,又跪了叩谢:“多谢女菩萨转世,您就是俺儿的再生父母,咱这些……不要钱吧?”
范大杏噗嗤一笑:“不要。”随即站起来走向保安堂辎重处。
周怀民见这婴儿裹被又黑又臭,喊道:“大杏,给他找个裹被。”
范大杏从大木箱里拿出一个崭新的白色小棉被,上面有红葫芦和保民,晃着笑道:“周会长,俺禹院上次在桂花庙就记着,给纺织厂下单,做了这些赈灾物资。你这会才想起来不晚了。”
周怀民哈哈大笑,竖起大拇指:“替我谢谢你家禹院。”
马铁栓婆娘见到又白又软和的小棉被,喜爱的眼睛都快笑没了,一个劲的夸好,周怀民看着婴儿裹在保民裹被中,露出小脸。
吕维褀抚须赞道:“一根救命的针,一碗救命的粥,一块小裹被,怀民啊,这就是你说的保家卫民,不是空话大话,是实打实做这些小事。”
马铁栓擦了擦嘴,讨笑道:“周会长,这辈子没喝过这么好喝的粥饭,这里面黏糊糊的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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