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过后，后山的野山楂红得像火漆印，山桃林里落果铺了半尺厚，踩上去 "咔嚓" 作响，惊起藏在叶间的花栗鼠。林羽蹲在腐叶堆里捡起颗山楂，果面布满虫眼，却沉甸甸的 —— 这是被太阳晒透的野果，酸涩里带着股焦糖香，正是做蜜饯的好材料。
"哥，周婶说山桃卖不出去，都喂了猪。" 张虎踢开脚边的烂桃，桃汁溅在草鞋上，染出片暗红，"李二叔拉了两筐去镇上，只换了半升盐巴......"
林羽擦了擦山楂上的绒毛，忽然想起现代实验室研发的果脯配方。他站起身，衣摆沾满草籽："带几个汉子去摘山楂，要挑红中透黑的；山桃捡半青半红的，虫蛀的不要 —— 咱们做果脯、果酱，比鲜桃耐放百倍。"
祠堂里很快堆满了竹筐，山楂堆成小红山，山桃码得像粉白的云朵。林羽搬来从县丞府淘汰的铜锅，这是陈县令用两套官服换来的 "公物"，锅底的饕餮纹已被烟火熏得模糊，却比陶釜更禁得起旺火。
"先给山楂 ' 杀青 '。" 他演示着将山楂倒入沸水中，鲜艳的果肉瞬间收缩，虫蛹随浮沫漂起，"煮半盏茶的工夫，捞出来过凉水，核就好去了。" 他用竹刀划开山楂，指尖在果肉上一抹，果核便乖乖脱出，"山桃要去皮，用井水浸着防氧化 —— 张虎，把你做的竹夹子拿来。"
十六岁的少年变戏法似的掏出竹制夹钳，这是他照着《农政要览》里的 "庖丁解牛图" 改良的，专门用来夹煮软的桃皮。周婶看着桃肉在清水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忍不住咂舌："乖乖，比王财主家闺女擦的胭脂还好看。"
最关键的是调味。林羽从背篓里取出晒干的金银花、甘草片，这是他带着小穗在山坡采的："金银花败火，甘草提甜，和野蜂蜜一起熬，能盖住山楂的酸。" 他往铜锅里撒了把粗盐，"少许盐巴，能让果香更醇厚，还能延长存放时间。"
李二凑到锅边闻了闻，皱着眉道："甜里带咸，能好吃？"
"尝尝便知。" 林羽用木勺舀了勺熬好的山楂酱，琥珀色的酱汁挂在勺边，金银花的清香混着果酸，在秋日的阳光里格外提神。周婶舔了舔指尖，眼睛立刻亮起来："比镇上糕点铺的蜜饯还鲜灵！"
接下来的半个月，祠堂成了临时作坊。妇女们坐在青石板上给山楂去核，孩童们用桑皮纸给陶罐封口，张虎带着汉子们在后山搭建晾晒架 —— 用竹篾编成的网格架，离地三尺，既能通风又防虫害，架顶还支着可拆卸的苎麻篷，哪怕突然下雨也不慌。
大伯母的出现总伴随着竹篮的响动。这日她拎着半筐虫蛀的山桃，堆笑站在作坊门口："小羽啊，你堂哥在镇上看见行商收蜜饯，十文钱一斤呢......" 她盯着灶台上的铜锅，"要不，我帮你们看火？"
"大伯母来得正好。" 林羽递给她包晒干的薄荷叶，"这是去腥的，您教姐妹们在果酱封坛前撒一层，味道更清爽。" 他故意忽略大伯母往袖口里塞桃干的动作，"等卖了钱，按工分折算，您家能分两贯呢。"
霜降前夜，首批果脯出炉。山楂蜜饯裹着糖霜，像落满细雪的红玛瑙；山桃果酱装在陶瓶里，封口处的蜡印压着互助社的麦穗纹。林羽让张虎在每个陶瓶上系了根苎麻绳，绳头坠着片 dried 的金银花 —— 这是他从现代包装设计里得来的灵感，既美观又能暗示风味。
"明日随张叔去镇上，先送两坛给陈县令。" 林羽拍了拍张虎的肩膀，少年胸前挂着个竹筒，里面装着他改良的 "甜度测试法"—— 用竹筒称量蜂蜜与果肉的比例，刻线标着 "一斗果肉三升蜜"。
是夜，林羽在油灯下记录《食品加工十二则》，笔尖划过竹简："野果加工，首重选料；去虫留优，沸水杀青；调味之要，贵在平衡；封存之法，蜡封日晒......" 小穗趴在他腿上，手里攥着块没去核的山楂蜜饯，甜得眯起眼睛："哥，这糖霜像星星落在果子上。"
窗外，晾晒架上的果脯在月光下泛着微光，仿佛无数小灯笼，照亮了牛角村通往富足的新路。林羽知道，这些凝结着阳光与汗水的果脯，将成为互助社叩开商路的钥匙 —— 当行商的货郎鼓摇响村口时，陶罐里的果酱会告诉整个西南道，这片曾被旱魃肆虐的土地，如今连酸涩的野果，都能酿成生活的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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