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贸部司长亲自送他们去组委会最里面的小会客室，路上小声的跟周秉昆说“他是美国人，很大的破产的汽车公司的直系后代，官方不宜接触，你把握好分寸，有什么事随时向我们汇报”
周秉昆懂，皇帝的新装，至少明面上是罗文和周秉昆私人之间的接触，北机厂现在是创汇企业，接触形形色色的商人，很正常的事。
推开小会客室的门，柚木地板上倒映着百叶窗的细密光影。门被带上，外面站了守卫，这很严谨。
罗文在窗边驻足片刻，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窗帘上的五星暗纹。周秉昆注意到他西服肘部有细微的磨损，领带夹却是1930年代流行的嵌钻古董款。
周秉昆当起了主人，给罗文倒了茶水，还派了烟，然后坐下问道“罗文先生，说说你的身份，和英国多利公司又是什么关系”
“我来自底特律，名下还有一家汽车机械贸易公司，和多利公司有多年的业务住来，周，我有强大的销售渠道，我想要建立起一个品牌……”
在随后一段时间里，罗文·斯图贝克，滔滔不绝讲述着他汽车机械帝国，给周秉昆画大饼，配合他自信的神采，和风度翩翩的气质，让人十分信服。
“周，你觉得怎么样，只要你们发货给我，我保证让你们产品在全世界畅销，当然得换个牌子。你们产品知名度太低了。”罗文看向周秉昆。
“我觉得不错”周秉昆微笑点头，随后道“我在报纸上好像看到过，斯图贝克汽车工厂已全部停厂了，不知你们还有多少美元来买我们的产品？”
“呃，……是的，斯图贝克汽车现在遇到了点小麻烦，但我们在1933年经济大萧条期破过一次产，但又挺过来了不是，困难只是暂时的，我贸易公司还在，我们联合，天作之合不是”罗文巧舌如簧。
“我们两国还没建交……”
“见鬼去吧，那群该死的尤佬，这不用你们管，我家族还有不少人脉，美国，欧州，非州……你们只要出产品……”
“这是你们病急乱投医是吗？罗文”
“周，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罗文一愣，反问。
“你穿得都是奢侈品，但都是年代久远的老古董，你也应了解现在和我国做贸易，是在走钢丝绳，再说我们没见到美元之前是不会发货的”周秉昆平静的回答“你只是想过来骗一批货物是吗？”
这种行为在后世八，九十年代很常见，但现在就有人开始预演上了，欺负国家封闭，没见识，忽悠一阵，万一成功了呢。
罗文目瞪口呆，他还刚刚开始表演，就穿帮了，有点惰然坐回椅子上，“好吧，周，你说的对，很抱歉浪费你们的时间，本以为这是双赢，但……我”
周秉昆起身给罗文又续上茶水，道“这是你们最后机会是吧，说说看”
茫然看向还在给他倒水的周秉昆，罗文张了张嘴，长叹一口气，手肘撑在茶几上，双手挫了挫脸，“我没有退路了，我游荡了几年，以前家族的关系，但一无所获，前段时间听朋友说了你们北机厂的机械，我觉得有竞争力，便来冒险一博，但没打算骗你们，……好吧，我是没有本钱，但我名下真有一间贸易公司”
“空壳公司”周秉昆又撕开他的伤疤，“说说斯图贝克，也许情况没那么糟，烂船还有三斤钉”
"周先生信息很广，也了解过斯图贝克。"罗文转身时，阳光勾勒出他眼角的细纹，"贵国东北民主联军在四平战役时，曾用我们公司1928年产的军用卡车运送弹药。"
他将公文包摆到茶几上，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冰封的松花江畔，车身印着五角星的卡车正驶过浮桥，挡泥板上"STUDEBAKER"的钢印在积雪中泛着冷光。"当年大熊国同志支援你们的十辆卡车，有六辆是我们生产的。我的祖辈比我胆子大多了。"
周秉昆的指尖在照片上停留片刻。他想起北机厂技术科珍藏的《世界汽车图谱》，那上面记载着斯图贝克创下的辉煌：1882年为西奥多·罗斯福总统定制马车，1902年造出美国首款电动车，二战期间生产了56万辆军用卡车。这个百年企业最鼎盛时，底特律工厂的流水线绵延三公里，每七分钟就有一辆新车下线。
还有前世看过的电视剧《潜伏》里保密站长打电话问斯蒂庞克轿车价格的画面。
"但时代抛弃了我们。"罗文的声音突然沙哑，"1963年克莱斯勒推出平头驾驶室，福特搞出V8发动机...我们还在生产五十年代的老车型。"
"家父1953年在纽约车展亲手将金鹰轿车开上旋转展台时，"罗文用银质打火机点燃古巴雪茄，火苗在他凹陷的眼窝投下阴影，"底特律三巨头的总裁们都在鼓掌。"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雪茄灰簌簌落在他拿出的褪色的《斯图贝克百年纪念册》扉页上。这些能代表家族的荣耀，他来时都放在随身公文包里。
周秉昆注意到泛黄的照片里，年轻的罗文正站在流线型车身前微笑，背景是密歇根州的皑皑白雪。玻璃柜里陈列着1964年停产的Avanti跑车模型，那是斯图贝克最后的骄傲。
"我们败在工会手里。"罗文突然用皮鞋尖碾灭雪茄，火星在水泥地面溅出细碎的光，"1963年UAW要求每小时工资涨1.2美元，董事会拒绝了。"他从内衬口袋掏出皱巴巴的《华尔街日报》，头版标题《斯图贝克工人罢工——美国工业史上最长寒冬》。
他的手指在茶几上画出数字："64年南本德工厂关停，六千工人失业；66年汉密尔顿装配厂裁员时，加拿大总理亲自来劝我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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