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错了？”陆凛重复了一遍，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浓重的质疑和一丝危险的玩味。他缓缓踱步，绕过宽大的书桌，皮鞋踩在厚实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沈微紧绷的神经上。巨大的压迫感随着他的靠近而倍增，阴影彻底笼罩了她。他停在她面前一步之遥，近得沈微能闻到他身上残留的雪茄冷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他的独特气息。他微微俯身，目光如鹰隼般攫住她躲闪的眼睛，那目光带着审视，带着探究，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仿佛要剥开她所有伪装的表皮，直视她灵魂深处的惊惶与试探。
“一张面具的图片？”他的视线从她强作镇定的脸上，缓缓移向幕布上那冰冷诡异的银面，“值得你半夜三更，在我的书房里，‘不小心’点开？”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打在沈微的耳膜上，带着无形的重量。
沈微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得快要炸开。她感觉自己的谎言在他洞悉一切的目光下脆弱得像一张薄纸，随时会被戳破。陆凛的眼神太深，太沉，那里面翻涌着她无法完全解读的情绪——除了冰冷的审视，似乎还有一丝……受伤？不，一定是错觉。她垂下眼睫，避开他灼人的视线，目光慌乱地扫过桌面，落在那只投影仪遥控器上。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个极其细微的异常。
遥控器的位置，与她记忆中的摆放角度，似乎差了那么一点点。极其微小的偏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在沈微此刻高度紧张的状态下，这个细节却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般刺眼！她记得很清楚，在按下开关前，她随手将遥控器放在了那叠蓝色文件夹的左上角，边缘对齐。而现在，遥控器却微微向内挪动了一小截，与文件夹的边线不再平行！
有人动过！在她等待陆凛进来之前的那段时间里，有人进来过，并且动过这只遥控器！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背，比看到陆凛那剧痛的眼神时更加冰冷彻骨。
陆凛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瞬间的僵硬和眼中闪过的惊疑。他顺着她的目光，也落在了那只遥控器上，眼神微微一凝，随即又恢复了深潭般的平静，仿佛那微小的移动从未存在过。
“紧张什么？”他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带着一种刻意的缓和，却更像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宁静。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没有去拿遥控器，反而轻轻拂开了她脸颊旁一缕散落的发丝。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触碰到她敏感的耳廓皮肤，激得沈微猛地一颤，下意识地就想后退。
“这张面具……”陆凛的声音低沉下去，目光重新投向幕布上那巨大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银色面孔，眼神复杂难辨。“很特别，不是吗？”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那冰冷的戾气似乎收敛了许多，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令人不安的疲惫与……某种沈微无法准确描述的、浓重的阴郁。仿佛那张面具唤醒了他极力封存的、来自地狱的记忆。
“我见过它。”陆凛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沈微心上。她猛地抬起头，撞进他幽深的眼眸里。
“在组织里，‘银色面具’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代号。一个只执行最高级别抹杀任务的刽子手代号。”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幕布，落在了某个遥远而血腥的时空点，“冰冷，高效，毫无人性。像一台完美的杀戮机器。”他的描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却让沈微不寒而栗。她想起沈月破碎记忆里那个“穿西装的男人…火…好多血…面具…”，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顾议员伏法前，不是也提到过‘V’会为他报仇么？”陆凛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锋，重新锁住沈微，那审视的目光仿佛要剥开她每一层伪装。“这张图，你从哪里弄来的？”他微微倾身，那股强大的压迫感再次逼近，“在追查‘V’？还是……在试探我？”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贴着沈微的耳廓问出，温热的气息拂过，却只让她感到刺骨的冰冷。
谎言被彻底撕开，赤裸裸地暴露在强光下。沈微的脸色瞬间褪得惨白，嘴唇微微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她喘不过气。幕布上的银色面具空洞地“注视”着他们，像一个沉默的、充满恶意的见证者。
“我……”她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大脑一片混乱。否认？承认？无论哪种选择，似乎都通往更深的悬崖。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时刻，陆凛眼底深处，那抹被戾气短暂覆盖的剧痛，如同沉船前最后挣扎的气泡，再次微弱地翻涌了一瞬。快得无法捕捉，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重。他凝视着沈微因惊惧和挣扎而苍白的脸，看着她眼中清晰的怀疑和恐惧，那抹痛色似乎更深了。
“呵。”一声极低、极沉、仿佛从胸腔最深处挤压出来的轻笑，打破了死寂。陆凛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复杂的弧度。那不是愉悦的笑，更不是嘲讽的笑。那笑容里浸满了疲惫，一种深入骨髓、仿佛背负着整个地狱的沉重疲惫。里面还混杂着浓得化不开的苦涩，像陈年的烈酒，灼烧着喉咙。甚至……还有一丝几不可察的、被最亲近之人怀疑刺伤后的脆弱，如同寒冰裂开的一道细纹，瞬间又被更坚硬的冰冷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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