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川醒过来的时候，后颈还沾着点汗——不是万域星舰里那种带着能量味的凉汗，是夏天午后晒得发烫的柏油路，蒸上来的热汗。他刚想抬手摸胸口的本源光纹，却摸到了自己T恤的领口，棉料洗得有点软塌，蹭着脖子痒。
耳边是“叮铃铃”的车铃，不是光纹车那种细弱的能量颤音，是老式自行车的铃铛，声儿脆得像他在阿骨族吃过的冻星果。他眯眼一看，路口有个穿蓝布衫的老头，正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往巷子里钻，车后座绑着个竹筐，里面装着刚买的青菜，叶子上还挂着水珠。
这场景猛地撞进脑子里，和连接之树下的画面叠在了一起——那天各族递祖签名，阿骨族的小递者也是这样，背着个竹编的小篓，里面装满了族里的星果，硬塞给他一个，说“这个放久了会软，你得赶紧吃”。那星果的甜，现在想起来还在舌尖打转，可眼前老头竹筐里的青菜，带着泥土的腥气，比星果更实在。
他摸了摸口袋，双生终端硌了他一下，不是以前那种带着能量震动的提示，是手机揣在兜里，被腿弯蹭到的震动。掏出来一看，屏幕亮着，上面是他自己设的锁屏壁纸——高中时和爸妈在公园拍的合照，照片里他还穿着校服，笑得牙都露出来了。以前这终端显示的都是能量数据，现在跳出来一行字，是他自己的笔迹设置的字体：“记忆恢复98%，心里头暖的占85，沉的占15”。下面还有行新的，像是刚加上去的：“现在是陆川，就住这巷口三楼，适应了7分钟”。
7分钟，在万域够他从光纹站跑到递祖殿，可在这儿，刚够他站在路边，看着卖冰棍的老奶奶掀开泡沫箱，里面的绿豆冰棍冒着白气，比光纹文明的冷光还让人踏实。
他往前走了两步，脚底下踩着的柏油路有点软，中午的太阳晒得路面发黏，粘住了他的鞋底。有张快递单被风吹过来，贴在他鞋跟上，上面用黑色水笔写着“爸，降压药记得吃，饭后半小时”，字迹歪歪扭扭，还有个墨团，像是写的时候手滑了。他弯腰捡起来，纸边有点卷，摸起来糙糙的，比万域递祖们用的羊皮纸薄多了，可上面的字，比任何能量印记都烫手。
不远处的快递柜前，有个老太太正踮着脚输取件码，手指抖得厉害，按了三次都按错了数字。陆川走过去，刚想帮忙，就看见老太太从口袋里摸出个小本子，上面用铅笔写着取件码，每个数字都描了三遍。他想起孤星递祖“寂”，那天“寂”给远在光年外的同族写递信，手抖得连笔都握不住，指尖的褶皱里沾着星尘，写出来的字却一笔一划，比任何信念印记都重。
“小伙子，能帮我按一下不？”老太太的声音有点哑，像被风吹干的树叶。陆川点点头，接过手机按了取件码，柜门“咔哒”一声弹开，里面是个方方正正的盒子，裹着好几层泡泡纸。老太太拆开的时候，陆川看见里面是罐核桃粉，罐身上印着“无蔗糖”，标签上还贴着张便利贴，写着“妈，每天早上冲一勺，我周末回去看你”。
老太太摸了摸罐子，对着便利贴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连接之树的年轮。陆川看着她，眼睛突然就涩了，他抬手揉了揉，才发现自己站在这儿看了好一会儿，比在万域听递祖“金纹”讲“信念要真”时，看得还入神。
“小伙子，谢啦，”老太太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塞给他，“这是我孙子给我的，甜得很。”陆川接过糖，糖纸是透明的，能看见里面橙黄色的糖块，攥在手里，慢慢就捂热了。他想起在万域，小递者塞给他的星果，也是这样的甜，可这颗糖，甜得更软，更暖，像揣在怀里的小太阳。
巷口的快递站里，有人在喊“谁来帮我搭把手”，是穿蓝色工装的快递员，正费劲地把一个大包裹往车上搬。陆川走过去，伸手托住包裹底，指尖碰到布料的时候，突然就知道里面是床棉被——不是猜的，是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这包裹里裹着的是太阳晒过的味道，是“给老家爸妈寄的，冬天冷”的重量。
快递员喘着气说：“这是给五楼李大爷的，他儿子在外地，寄的冬被，我送完这趟就给他送上去。”陆川点点头，帮他把包裹绑在车后座，绑绳勒得手有点疼，可他想起在万域绑递筒的时候，绳子是能量织的，不勒手，却没这棉绳实在，能摸到里面包裹的温度。
下午的时候，陆川去了社区快递站帮忙。站长是个四十来岁的大姐，正趴在桌上写备注，见他进来，头也不抬地说：“来取件？报个手机号后四位。”“我来帮忙，”陆川把外套搭在椅背上，看见桌上堆着一摞快递单，最上面一张写着“闺女，生日蛋糕别忘吃，爸爸明天就回来”，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蛋糕，用红笔涂了奶油。
他学着分类快递，手指碰到一个贴着“易碎”的小盒子，盒子有点凉，像刚从万域的冰凝库里取出来。他想起在万域送过的“喜悦能量瓶”，当时递祖“金纹”反复叮嘱“轻拿轻放，这里面是族里的笑声”，现在他捧着这个小盒子，也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后来才知道，里面是个小女孩的生日蛋糕，收件人是她加班的妈妈，备注里写着“麻烦放门口，奶油别碰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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