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民国初年,兵荒马乱,我这种靠山吃饭的猎户,日子过得紧巴巴,比那酸菜缸里的石头还涩。
我叫刁九斤,名字土气,人更糙,除了会使唤那杆老套筒,就剩一张吹牛不打草稿的嘴。
那日我在镇上酒馆灌马尿,吹嘘自己当年在长白山撂倒过熊瞎子,角落里冷不丁冒出个阴恻恻的声音:“熊瞎子算个卵,敢不敢去掏‘翠仙’的老窝?”
我醉眼一瞟,是个穿洋装戴眼镜的瘦高个,脸色白得像死人擦粉,他自称是北平来的博物先生,姓吴,叫吴寒水。
吴寒水推过来一卷发黄的兽皮地图,手指头细长冰凉,点着上面一片用朱砂圈出来的、墨疙瘩似的林子:“此地无名,野史称‘翠鬟岗’,我要里面一种翠鸟的羽毛,一根,换十块现大洋。”
十块大洋!够我娶个婆姨再盖两间瓦房!
我酒醒了一半,心里却打鼓,这翠鬟岗我听老辈人提过一嘴,说是进去的猎户,十个有九个出不来,出来的那个也疯了,整天念叨“树会动,草吃人”。
我把疑虑吞吞吐吐倒出来。
吴寒水嘴角挂着一丝近乎怜悯的古怪笑意,镜片后的眼睛深不见底:“那是他们没福分,碰不上‘翠仙开眼’的好时辰。我算好了,后日正午,阳气最盛时进山,日落前出来,保你无事。”
他还补了一句,声音轻得像羽毛搔耳朵,“记住,进了林子,只走我画红线的道,看见任何活物——甭管是鸟是兽还是虫——都不准开枪,更不准碰。你只要羽毛,别的,莫问,莫看,莫想。”
这话说得我心里直发毛,可十块大洋像钩子,牢牢勾住了我的魂。
我咬咬牙,接了这趟要命的买卖。
第二天准备家伙,除了枪和干粮,我还偷偷揣了把杀猪刀和祖传的、据说泡过黑狗血的绳套,图个心安。
按照约定时辰,我在山口见到了吴寒水,他居然带了两个伙计,都穿着紧趁利落的短打,抬着个包铁皮的沉重大箱子,箱子缝里隐隐飘出一股怪味,像药材又像福尔马林。
我们一行人闷头扎进老林子。
这林子邪性,外头艳阳高照,里头却昏昏沉沉,光线被层层叠叠、奇形怪状的树冠过滤成一种黏糊糊的惨绿色。
静,死一般的静,没有鸟叫,没有虫鸣,连风穿过树叶的声音都闷闷的,像隔着一层厚棉被。
地上铺着不知积了多少年的腐叶,踩上去软塌塌的,没点硬实劲,还“噗嗤噗嗤”往外渗黑水,一股子浓郁的、甜丝丝的腐败气味直往鼻子里钻,闻久了头晕眼花。
吴寒水走在最前头,不时低头看手里的罗盘和怀表,那罗盘指针滴溜溜乱转,根本停不稳。
两个伙计抬着箱子,脸绷得紧紧的,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淌。
我只觉越走越冷,不是山里的阴凉,是那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湿哒哒的寒意。
约莫走了一个多时辰,前方林子忽然变了样。
树木不再是寻常的松柏椴榆,而是些我从未见过的怪种。
有的树干扭曲得像麻花,表面布满暗绿色的、血管状的隆起,有的枝叶肥厚得诡异,颜色翠得发黑,油亮亮地反着光,还有的干脆不长叶子,光秃秃的枝桠如同无数只干枯的手臂伸向灰绿色的天空。
空气里那股甜腐味里,又多了一种难以形容的腥气,像生肉搁久了,又像鱼市收摊后的泥地。
“快到了。”吴寒水停下脚步,声音里透着一丝压抑的兴奋,他指着前方一片被更加浓密、颜色近乎墨绿的怪树环绕的小小空地,“翠鸟巢就在那附近,刁兄弟,看你的了。记住我的话。”
我硬着头皮,端着枪,小心翼翼摸向那片空地。
脚下腐叶更厚了,每走一步都像要陷进去。
四周安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脏在腔子里“咚咚”撞鼓的声音。
就在我靠近空地边缘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右侧一丛极其肥硕、叶片边缘长满细小锯齿的深紫色灌木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我下意识举枪瞄过去,却看见一只兔子。
一只再普通不过的灰毛野兔,正蹲在灌木后,两只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奇怪的是,它一动不动,也不怕人,就那么看着。
更怪的是,这兔子浑身湿漉漉的,不是露水,而是一种透明的、粘稠的液体,正顺着毛尖往下滴答。
它周围的草叶上,也挂着这种黏液,在惨绿的光线下闪着腻人的光。
我忽然想起吴寒水“不准碰任何活物”的嘱咐,心里警铃大作,慢慢挪开枪口,打算绕过去。
就在我移开视线的一刹那,那兔子突然动了!
它不是跳开,而是整个身体像一滩烂泥般“融化”了!皮毛、血肉、骨骼,软塌塌地流淌下来,混进地面的腐叶和黏液里,只剩两颗红宝石似的眼珠,还在原地,骨碌碌转了一下,然后沉了下去,消失不见。
我头皮“嗡”的一声,汗毛根根倒竖,胃里一阵翻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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