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秦阳十四岁那年,嫡母便以“历练”为名,将他远远打发到了秦家在城郊经营的一处不咸不淡的酒楼。
美其名曰“学着管事”,实则是彻底将他排挤出家族核心。
一个是地位卑微的商户女,一个是虽被家族边缘化却终究顶着“秦”姓的官家子弟。
这门亲事,在讲究门第的秦家看来,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然而,秦阳的嫡母对此却乐见其成,甚至极力撮合。
她巴不得秦阳彻底沉沦在底层,娶个毫无助力的商女,断了所有翻身的念想。
成婚不久,嫡母又以“府内人多拥挤”为由,给了些银钱,顺理成章地将秦阳和隋安儿“分家”出去。
离开了那令人窒息的深宅大院,对秦阳和隋安儿而言,反而是解脱。
他们在城郊赁了一处小院,秦阳用心经营着那间酒楼,隋安儿则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
不久,女儿秦玥降生,更是为这个小家增添了无尽的欢乐。
牢狱的日子,对任何人都是煎熬,尤其是对这些曾经养尊处优的女眷。
一天一顿的馊饭,稀薄得能照见人影,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馊味,勉强维持着生命最低限度的需求。
更难以忍受的是,如厕只能在牢房角落里一个散发着恶臭、从未清理过的便桶解决。
狭小的空间根本无法散味,排泄物的臊臭、汗液的酸腐、伤口的血腥、混合发酵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粘稠污浊的空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肺叶上。
起初,那些太太小姐们还试图维持最后的体面,强忍着,扭捏着。
但生理的需求无法抗拒,最终只能屈辱地在众目睽睽之下解决。
唯有隋安儿所在的那个角落,无人敢轻易靠近。她眼神里的凶悍和随时准备拼命的架势,像一道无形的屏障。
曾经在食肆里对付醉酒闹事无赖的经验,让她深知在这种地方,示弱就是自取灭亡。
她像护崽的母狼,将秦玥牢牢圈在怀里,冰冷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试图靠近的人。
时间久了,一群人再见不出曾经光鲜亮丽的样子,样子污遭到衙役连多看一眼都嫌污秽。
这暗无天日的日子,每一刻都是钝刀子割肉。
潮湿阴冷的墙壁硌得骨头生疼,刺鼻的气味熏得人头昏脑涨,无休止的恐惧和绝望像毒蛇啃噬着意志。
若不是怀里这个小小的、温热的身体,若不是心底那个固执的念头,丈夫秦阳一定也在等着她们,隋安儿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撑下去。
她一遍遍在心里告诉自己:熬着,一定要熬着。
哪怕发配西南,哪怕为奴为婢,只要一家人能在一起,只要骨头没断,心气没散,再苦再难,总有活下去的办法。
牢房里其他的女眷,大多被几十年的富贵养软了骨头。
她们既没有老太太和那两位年轻女子决绝赴死的勇气,又总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有的幻想着秦世良能奇迹般翻案,她们依旧是风光的秦家太太小姐;
有的则日夜期盼着娘家人能神通广大,疏通关系,将她们赎出去。
她们就在这微弱的幻想和巨大的恐惧中,日复一日地煎熬着,哭泣着,咒骂着。
像一群被拔光了漂亮羽毛、困在泥沼里的鸟。
终于,熬到了秦世良及其直系家眷、心腹全部处决完毕的消息传来。
她们这些旁支的罪奴,也到了该被发配西南的日子。
厚重的牢门被打开,久违的光线像无数根尖针,狠狠刺进习惯了黑暗的眼睛。
隋安儿反应极快,一手死死捂住自己的眼睛,另一只手严严实实地捂住了秦玥的眼睛。
即便如此,那骤然涌入的光明还是刺得她眼眶生疼,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她紧紧闭着眼,感受着眼皮后一片灼热的红晕,过了好一会儿,才敢试探着,极其缓慢地松开手指,让光线一丝丝渗入。
眼睛适应了光亮,视野逐渐清晰。
她们被驱赶到一片空旷的平地上。
秋天的风带着料峭寒意,毫无遮挡地吹拂着这群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女人。
隋安儿低头看看自己,看看女儿,再看看周围那些曾经珠光宝气的太太小姐们。
身上的赭衣破烂肮脏,勉强蔽体,露出的皮肤上布满污垢和淤青,头发像枯草般纠结成一团,脸上是长久不见天日的苍白和绝望的麻木。
这副模样,连京城里那些蜷缩在城墙根下最落魄的乞丐都不如。
差役们挥舞着鞭子,粗暴地将她们驱赶着,去和同样被关押的男丁们汇合。
人群开始混乱地移动,哭喊声、叫骂声、差役的呵斥声再次响起。
隋安儿的心,在听到“与男丁汇合”几个字时,猛地狂跳起来!
她一把攥紧秦玥的小手,冰凉的手指传递着急切。
“玥儿,跟紧娘!”
母女俩像两条逆流而上的小鱼,在涌动的人潮中奋力穿梭。
隋安儿踮着脚,伸长脖子,一双眼睛如同探照灯般,在那一张张同样憔悴、惊恐、麻木的男性面孔上急速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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