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彭城,活像一口被架在烈火上的巨鼎,鼎中是翻滚蒸腾的暑气。日头毒辣得能晒裂石头,连街边看门的黄狗都只敢躲在阴影里,舌头耷拉得老长,呼哧呼哧地喘,仿佛多叫一声都是莫大的奢侈。可这市井的闷热,比起楚王宫深处那无声的压抑,却又算不得什么了。
宫宇巍峨,殿内四角的青铜冰鉴尽职地吞吐着森森白气,试图与殿外的酷暑划清界限。然而,这有限的凉意甫一融入那几乎凝成实质的肃杀与猜忌之中,便如滚汤泼雪,瞬间消融得无影无踪。九龙宝座上,西楚霸王项羽只随意披着一件玄色单衣,襟口微敞,露出古铜色、筋肉虬结的胸膛。汗珠仍不断从他额角、脖颈渗出,沿着强健的肌理滑落,他却浑然不觉。那双天赋异禀的重瞳,此刻正半开半阖,目光落在殿柱投下的阴影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宝座扶手上狰狞的龙首,发出沉闷而规律的“笃、笃”声,敲得侍立两旁的宫女宦官心尖发颤,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缓,生怕一丝多余的动静,便会惊醒这头假寐的雄狮。
与这主殿一墙之隔,是一处名为“听松苑”的偏殿。名虽雅致,实则是一处装饰华丽的囚笼。此处绿树成荫,本该比别处凉爽几分,但那股子无处不在的监视目光,却比暑气更令人窒息。
我们的汉王刘邦,如今便“客居”于此。
时近正午,苑内却丝竹管弦之声不绝,夹杂着女子娇媚的轻笑和男子略显放浪的劝酒声。殿中,刘邦穿着一身宽松的锦袍,衣带系得松松垮垮,头发也随意挽着,几缕散发垂在额前,颇有些落拓不羁的名士派头——如果忽略他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警惕的话。
他斜倚在软榻上,左右各偎着一位绝色佳人,皆是项羽所赐。一位正纤纤玉指剥着冰镇过的葡萄,小心翼翼地送到他嘴边;另一位则执壶斟酒,声若黄莺:“汉王,再饮一杯嘛,这可是霸王特意赏赐的兰生酒呢!”
“喝!怎能不喝?霸王厚爱,邦…感激不尽!”刘邦哈哈一笑,就着美人的手吞下葡萄,又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沾湿了前襟,他也毫不在意,反而伸手揽住身边美人的纤腰,引来一阵不依的娇嗔。
他面上红晕遍布,眼神看似迷离,仿佛已沉醉在这温柔乡里。唯有贴身侍候、远远站在角落里的近侍,才能偶尔捕捉到,在那觥筹交错、衣袖翻飞的间隙,他家大王那瞬间清明的目光,会飞快地扫过苑门处如雕塑般持戟而立的楚军卫士,那目光锐利如鹰,哪有一丝一毫的醉意?
“哎呀!”一声娇呼打破殿内的喧闹。原来是一位舞姬旋转时,不慎将袖摆扫到了案上的果盘,几只熟透的李子滴溜溜滚落在地。
殿内乐声骤停,舞姬吓得花容失色,慌忙跪地请罪。
刘邦却浑不在意地摆摆手,甚至亲自弯腰,捡起一只滚到他脚边的李子,在衣袖上随意擦了擦,咔嚓就是一口,汁水四溅。他一边嚼,一边含糊地对那舞姬笑道:“美人儿莫怕,无罪,无罪!这么好的果子,掉了多可惜?来来来,接着奏乐,接着舞!霸王赐下的酒食美人,岂能辜负?”
他这般作态,全无王者威仪,倒像个得了便宜的市井闲汉。侍立在门外的楚军卫士队长,透过门缝看到这一幕,嘴角不由撇了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消息很快传到主殿。
项羽正听着范增汇报各地军情,闻听近侍描述刘邦在听松苑的“丑态”,那紧蹙的眉头不禁舒展了几分,重瞳中掠过一丝混合着轻蔑与安心的复杂神色。他挥退近侍,对范增道:“亚父你看,这刘季,不过如此。几杯美酒,几个妇人,便让他原形毕露,乐不思蜀了。此前种种,怕是寡人多虑了。”
范增却毫无轻松之意,他拄着鸠杖,枯瘦的手指紧紧握着杖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盯着项羽,声音沙哑而急切:“大王!万万不可被此假象迷惑!刘邦此人,最善隐忍,昔日在沛县便是如此,贪财好色,不过是其韬晦之策!如今他性命操于大王之手,故作此态,正是其奸猾之处!老臣夜观天象,见帝星晦暗,而客星侵扰紫微,其势日盛!此兆应在刘邦身上,留他在彭城,便是养虎为患!老臣恳请大王,或将其移至宫中,严加看管,使其与旧部彻底隔绝;或……当机立断,以绝后患!”
说到最后,范增的语气已近乎凌厉,带着一种不祥的决绝。
项羽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并非完全不信范增,只是……他看了看殿外明晃晃的日头,感受着这掌控一切的权力滋味,一种强大的自信油然而生。刘邦?一个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瓮中之鳖罢了。杀之,固然简单,但难免落得个不能容人、诛杀功臣的恶名。如今诸侯初附,人心未定,为此区区刘邦,值得么?
他摆了摆手,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霸道:“亚父太过危言耸听了。刘邦,疥癣之疾耳。其部下群龙无首,已成散沙。他的命,在寡人一念之间。且让他再快活几日,待寡人解决了齐地那些宵小,再处置他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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