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正,这是田氏商号近三个月的石料出入账摘要,还有几封与工部采买司往来的普通文书副本。”
暗察司副使钟离眛将一叠纸张轻轻放在周亚夫的案头,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他已换回监察院的深灰劲装,但身上似乎还带着西市坊间沾染的尘土气息。
周亚夫从一份待批的巡按报告中抬起头,目光落在那些纸张上,没有立刻去翻动。“可探到实据?”他问,声音在值房内显得格外清晰。
钟离眛微微摇头:“表面看,田氏与采买司副使的往来,皆在明面,无非是石料规格、交付日期等公务文书。石料来源也清晰,来自北山几个大矿。价格……确实比市面同类石料高出一些,但田氏声称其青石经过特殊筛选和初步打磨,工艺不同,成本自然高。”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属下乔装成石料贩子与他们伙计攀谈时,那伙计口风不严,曾说‘要是跟我们东家沾点亲,价格能便宜两成’,属下顺势追问是否与工部官员有关,那伙计立刻警觉,改口否认,神色颇不自然。”
周亚夫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节奏缓慢。“沾亲……便能便宜两成……”他重复着这句话,眼神锐利,“这省下的两成,是让利给了采买之人,还是……本就虚高的水分?”他挥了挥手,“继续盯着,账目往来,尤其是大额款项的流向,要细查。”
“诺。”钟离眛躬身退下。
值房内恢复寂静。周亚夫的目光移向案头另一侧,那里静静躺着那份被萧何茶水洇湿过的审计报告原页。茶渍早已干涸,在帛书上留下一圈深褐色的不规则痕迹,恰好晕染了“两万七千贯”那几个刺目的数字,墨迹在其边缘有些模糊,却又因水渍的衬托,反而显得更加突兀。他伸出食指,指腹轻轻蹭过那粗糙的茶渍痕迹,非但没有将其抹去,反让那一片区域的墨色显得更深沉了些。
“此页虽污,却为新规之始,当存之。”他低声自语,像是在对这份带有瑕疵的文书说话,又像是在提醒自己。他小心地将这页报告收入一个标注着“要案存底”的木匣中,与钟离眛刚送来的田氏账目摘要放在了一起。
西市扩建工地上,却是另一番热闹景象。
工部尚书宋礼亲自陪着三位须发花白、但眼神矍铄的墨家工匠,在一堆堆青石料间穿行。为首的工匠名叫墨石,手指关节粗大,布满老茧,他随手拿起一块青石,用随身的小锤轻轻敲击,侧耳倾听回声,又仔细摩挲石料表面的纹理。
“宋尚书,”墨石放下石块,拍了拍手上的石粉,语气直接,“这批青石,硬度、耐水性确实优于常石,用于洛水畔的地基,是明智之举。成本高出常石三成,若算上筛选、粗磨的工费,倒也……不算离谱。”
宋礼刚松了口气,却见墨石走到另一堆石料前,拿起几块仔细看了看,眉头皱起:“不过,这一批次的石料,打磨精度明显未达约定标准!边角粗糙,平整度不足,若直接用于关键承重部位,恐影响结构稳固,日后还需二次加工,这无形中又增加了成本和工期!”
宋礼的额角瞬间又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连忙凑近查看,果然发现那些石料与旁边经过精细打磨的相比,粗糙不少。“这……这是何时运抵的?快!快查运货单据!”他对着身后的属官急声道,又转向墨石,语气带着后怕与庆幸,“多亏墨石先生慧眼!若非诸位行家亲临核验,这隐患埋下,日后出了纰漏,这亏空和责任,怕是要全算在我工部头上了!”他这话说得又急又真,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感慨。
墨石摆了摆手,神色淡然:“分内之事。尚书大人,往后工程采买,尤其是这等涉及物料质量的,若有技术疑问,大可直言相询,不必绕弯子。我们这些老家伙,别的不敢说,石头、木料的好坏,还是摸得准的。”他顿了顿,看着宋礼紧张的样子,难得地调侃了一句,“说起来,大人下次遴选石料供应商之前,不如先请我们喝杯茶,坐下来聊聊标准,总比事后这般兴师动众地补漏、核验,要省心省力得多。”
宋礼被他说得老脸一红,连连称是,心中却将这话牢牢记住。
回到工部衙门,宋礼立刻根据墨家工匠的核验意见,着手调整《工程采买回避细则》。他特意新增了一条:“凡涉及工程物料技术标准之采买,除常规审批外,需由至少两名工部资深匠人或外聘墨家工匠联合签字确认其技术参数与价格匹配度,方可执行。”他将调整后的细则稿郑重封好,命人即刻送往行政院与监察院会签。
行政院正堂,萧何正与曹参一同审核西市扩建项目的未结算账目。看到工部送来的调整稿,尤其是那条“匠人联合签字”的条款,萧何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
“敬伯(曹参字),你看,”萧何指着那条款,对曹参道,“宋尚书这次,倒是机灵了不少。懂得借墨家匠人之力,来堵住技术采买上的漏洞。既避了嫌,又确保了实务,一举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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