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突然变强,整面帆布发出"轰隆隆"的声响,帆桁在桅杆上灵活地转动。牛野看见几个水手熟练地调整着绳索,他们的动作行云流水,显然对这套系统了如指掌。
"从桅杆到风帆......"牛野喃喃道,"每一处细节都凝聚着智慧。"他想起刚才在桅杆上看到的鱼鳔胶痕迹,现在又见到这精妙绝伦的帆装系统,突然明白为什么中国古代的帆船能远航至波斯湾和非洲东岸——这不是偶然,而是一个高度成熟的造船工业体系的必然结果。
夕阳西下时,帆船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牛野站在甲板上,望着这座由木头、竹子和麻绳构成的海上堡垒,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敬意。中国古人的造船技艺,早已超越了他这个现代人的想象。
海风猎猎,广福源号的主帆在桅杆上鼓胀如云。牛野仰头望着那面巨大的硬帆,目光却被帆桁末端那些小小的铁坠吸引——它们随着帆的摆动轻轻摇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在喧嚣的海面上竟显得格外清晰。
这些铁坠,便是中式风帆的平衡重锤。
牛野凑近观察,发现每个重锤不过拳头大小,却铸得极为工整。它们用熟铁锻造,表面泛着暗哑的光泽,显然经过多年的风吹日晒。绳索从帆桁延伸而下,末端系着这些铁坠,随着帆的角度变化,铁坠也随之摆动,在帆桁下方划出小小的弧线。
"别小看这些铁疙瘩。"老艄公林老不知何时站到他身旁,"它们可是帆的'定海神针'。"说着,他呼号一嗓子,三个船工走来伸手,齐声喊着号子拉动帆绳,帆面微微转动,铁坠立刻随之摆动,调整着帆的角度。
林老讲解了一下,牛野这才明白其中奥妙:
平衡风力——当狂风吹袭时,帆面上部承受巨大升力,重锤产生的下拉力就像秤砣一样,稳稳压住帆桁,防止它被掀翻;
稳定帆形——铁坠让帆布始终保持完美的弧形,既不会过度绷紧导致撕裂,也不会松垮影响受风;
动态调节——水手们通过调整绳索长度,就能改变重锤高度,让帆面在不同风力下自动找到最佳角度。
最让牛野惊叹的是,这套系统完全依靠物理原理运作,不需要任何复杂机械。铁坠摆动的"叮当"声,成了船员们判断风力的天然"仪器"——声音急促,说明风大;声音舒缓,则是微风徐来。
"当年郑爷的宝船,每面帆都挂着这样的重锤。"林老拍了拍桅杆,"没有它们,咱们的船哪能顶着季风横渡南海?"
“西人的主桅杆也是拼接的吗?”,牛野突然问道。
“你看到广州港里西人的船了?”,林老有些意外,这年轻人问的问题有深度,也很关键。
牛野点了点头,他继续说道,“是的,我看到了。他们是软帆,桅杆也很高”。
夕阳西下,林老来了谈话的兴趣,他做了一辈子海佬,说到船,那简直滔滔不绝。他拉着牛野蹲在甲板上,让手下人端来一碗清水,用清水画图,向牛野讲解西洋人的船和中国船的区别,远处那片被晚霞染红的海面。江水波光粼粼,几只归鸟掠过天际,发出几声悠长的鸣叫。
"你看西洋人的船。"林老用清水在甲板上画了一个抽象派的西洋船,然后开口说道,“西人那船的桅杆笔直高耸,却只能用整根原木建造。”
"为什么,西洋人至今还只能用整根原木做桅杆。"林老捋了捋胡须,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西人不知榫卯手艺,只能用整木。殊不知木材再大,终有极限,哪及得上咱们的榫卯拼接?"
牛野点点头。要迎送几十米的巨大原木,难度可想而知。如果分段运输,难度绝对减少非常多,然后林老继续说道:“我们潮州府的木工老师傅们将一根根木料巧妙地接合,不用一根铁钉,却坚固异常。那些榫头与卯眼严丝合缝,仿佛天生就该如此结合。”
"更可笑的是水密舱。"林老继续画,继续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讥诮,"西洋人的船体轻便,顺风时航速是快了些,可一旦触礁漏水,整艘船便完了。咱们老祖宗发明的水密舱,一舱进水不影响他舱,这才是真正的智慧。"
晚风拂过,吹乱了林老斑白的头发。他蹲在夕阳下,身影被拉得很长,显得格外瘦削。
牛野沉默片刻,忽然问道:"先生,为何西洋人不用咱们的技术?"
林老转过脸来,脸上浮现出复杂的表情,“或许有一天会学的,我们的才是正道。”
夕阳沉得更低了,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甲板上,两个黑影并肩而立,却同样被染成了金色。
"天要黑了。"林老最后说了一句,转身朝船舱走去。牛野站在原地又望了望远处的海面。
夕阳西下,重锤在暮色中依然规律地摆动。牛野望着这些沉默的铁疙瘩,突然明白了中国古人的智慧——他们用最简单的工具,解决了最复杂的航海难题。
他在想,自己来到这里,接下来该做些什么?或许,先把手头的事情做好,先融入这些人才是他的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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