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了。”身后传来赵大的喊声,被风雨撕得零零碎碎。牛野没回头,眼睛直勾勾盯着那片轮廓。城墙外好像有片滩涂,被雨水泡得发亮,隐约能看见几艘搁浅的小船,像翻了肚子的鱼。再近些,城门口似乎有影影绰绰的人影,大概是守城的兵丁,披着蓑衣缩在门楼底下,远远瞅着他们这船。
风突然转了个向,带着一股子咸腥的土味扑过来。牛野抽了抽鼻子,那味道里混着草木的腥气,还有点烟火味——许是城里人家在烧柴做饭,烟被雨压得低,顺着风飘到了海上。城墙垛口后面,好像有几棵椰子树,叶子被风吹得狂舞,像无数只乱挥的手。
船身猛地往下一沉,牛野踉跄了一下,赶紧抓住旁边的桅杆。蓑衣上的水顺着衣角往下滴,在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又被晃动的船泼洒开去。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再看时,府城的轮廓清楚了些:城墙是灰黑色的,大概是用当地的火山岩砌的,城门上方好像有块匾额,被雨雾遮着,看不清字。城边的房屋矮矮的,屋顶盖着黑瓦,有些地方冒起淡淡的白烟,在雨里很快就散了。
“让他们抛锚。”赵大又在喊,手里的舵把转动。牛野点点头,望着那越来越近的城。雨还在下,打得人眼睛发疼,但他好像已经能听见城里的声音——也许是小贩的吆喝,也许是骡马走过石板路的蹄声,都被这漫天的雨丝裹着,隔着老远,闷闷地传过来。
他深吸了口气,雨水呛得他喉咙发痒。这就是台湾府城了,在1800年的这场大雨里,像块被水洗过的墨石,沉默地伏在海岸上,等着他们靠岸。
暴雨像天河决了口,倾盆砸在广福源号的甲板上,发出擂鼓般的轰鸣。船身被海浪抛得老高,又猛地砸下去,每一次起伏都让甲板上的木箱滑来撞去,发出沉闷的钝响。牛野缩在船舱里,听着船骨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像是有无数双无形的手在使劲掰扯这船,连固定桅杆的铁索都在震颤中发出刺耳的尖叫。
“这船……撑得住吗?”他攥着悬榻的绳索,指节发白。身下的竹榻用粗麻绳吊在横梁上,随着船的摇晃左右摆荡,幅度却比甲板小了一半——这悬榻原是仿南方采茶人的吊篮做的,宽宽大大,铺着粗布褥子,本是为了让人在颠簸里能歇脚,可此刻在狂风巨浪里,倒像是个左右摇摆的秋千。
船又一次被浪头掀得倾斜,舱壁上挂着的油灯“哐当”撞在木板上,灯芯晃得几乎熄灭。牛野赶紧用脚勾住榻边的木杆,才没被甩出去。他穿着的长衫被风灌得鼓鼓的,若是西方那种窄小的吊床,此刻怕是早被衣摆缠得动弹不得,可这悬榻宽绰,倒让他能勉强蜷起身子,只是五脏六腑像被一只大手揉来揉去,恶心感一阵阵往上涌。
“咯吱——嘎啦——”船尾传来一声格外刺耳的声响,像是有块木板要被生生扯裂,牛野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
整夜,广福源号都在浪涛里挣扎。悬榻晃得越来越厉害,绳索与横梁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倒成了这狂风暴雨里唯一还算规律的声音。牛野瞪着舱顶的木板,听着它们的咯吱声,总觉得下一秒就会裂开一道大缝。他试着闭眼,可船身每一次剧烈的起伏都让他浑身绷紧,耳朵里全是风声、浪声、船板的呻吟声,搅得他脑袋发胀。
天边泛出鱼肚白时,雨势稍歇,可浪头依旧凶狠。牛野扶着悬榻坐起来,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他低头看那悬榻的绳索,粗麻已经被磨得发亮,却依旧牢牢吊着。船身还在“咯吱”作响,只是那声音里少了几分濒临破碎的绝望,多了些韧劲。推开舷窗,让新鲜空气进来,他望着窗外渐渐清晰的台湾府城码头,忽然觉得,这广福源号和这悬榻一样,看着摇摇晃晃,骨子里却藏着和海佬人一样的硬气。
午后,暴风雨彻底停了,在采买人员回来后,五条大货船和两条弗朗基人的轻巡洋舰再次出发。
可牛野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么剧烈颠簸,让他整个人都吐空了,挂着的油灯忽上忽下,连空气里都飘着股说不清的腥气,混着雨水的潮气往鼻子里钻,更勾得五脏六腑乱成一团。
他想蹲下来,腿却软得像没了骨头,刚弯下腰,船又被浪头掀得斜斜的,整个人不由自主往侧边倒。嘴里泛起苦涩的味道,他死死咬住牙,才没让那股恶心劲冲上来。可下一秒,船身重重砸回浪里,胃里的东西像是要顺着喉咙喷薄而出,他赶紧用袖子捂住嘴,眼眶被憋得发红。
悬榻还在左右摆荡,铺着的粗布褥子蹭着胳膊,痒痒的,却让人浑身发躁。耳朵里嗡嗡作响,分不清是风声、浪声,还是自己突突的心跳。只想闭眼,可一闭上,那股天翻地覆的晕眩感更甚,仿佛整个人被扔进了滚筒,连骨头缝里都透着难受。
“呕——”终于没忍住,他扶着船舷吐了出来,酸水混着早上勉强吃的干粮,溅在湿漉漉的甲板上,很快被雨水冲散。可吐完了,那股恶心劲半点没消,反倒浑身脱了力,只能瘫坐在甲板上,任由船身把自己晃来晃去,只觉得这海浪没有尽头,连全身骨头都要被摇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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