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龙坳中,一场恶战方歇,亲王府数十名府兵伏尸船头舱尾,血迹尚未褪尽,杀气犹存。然那渔船失了掌舵,顺着湍急水势,在河心之中滴溜溜乱转,如失控之叶舟,被暗流裹挟、任水冲荡。船身时而横斜,时而急转,几度撞向河岸礁石,又被反涌之力震回中心,竟是越漂越远,逐渐被黄河之势推往下游深处。高莲、秦梓苏等人皆不谙水性,只能惊慌失措地紧抓着船帮、渔网,或揽住舱边横木,任由身子在船上颠簸起伏,心中惶急如焚。眼见四野河水如怒龙狂奔,泥浪翻涌,皆是暗自祈愿此船万莫撞上礁石或陷入漩涡。否则,未死于亲王府伏兵之手,却要葬身鱼腹水底,岂非横死黄泉、徒添冤孽。
正在众人胡思乱想之际,忽听身后一声微响,墨老头竟缓缓睁开了眼。那一双布满血丝的老眼只略略一扫,便已洞察眼前困局。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声音虽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沉稳:“快……把锚扔进水里。”高陵山闻言不假思索,腾身一脚,将舱侧那具沉重的铁锚猛地踹出,只听“咚”地一声巨响,铁锚入水,铁链在激流中绷得笔直。片刻之后,整艘渔船猛地一震,终于稳稳停在了河心,随水微晃,却不再胡转飘摇。
另一边,欧阳林身形本就瘦削,此番又在水下与数名水鬼鏖战良久,虽得高陵山几口烈酒提气,仍是脸色苍白,身躯微颤。方一登岸,秦岳便当机脱下外袍披于其肩,复又将他半抱入怀,让他盘膝坐定于前。一手稳稳抵住其背后肾俞大穴,一手握紧欧阳林掌心,拇指正抵劳宫穴位,运气调息,缓缓送出体内真元,循经通脉,推宫过血,助其祛寒回阳,稳息安脉。
众人只见秦岳神色沉静,双目微闭,额角隐有汗珠渗出,而欧阳林眉宇间寒意渐褪,嘴唇也稍添血色。二人身周竟腾起丝丝白雾,仿佛蒸气绕身,显是运功至深、气血交汇之象。众人知其正至关头,俱不敢出声打扰。高陵山当即一摆长刀,屹立如松,护卫左右;高莲与秦梓苏则轻手轻脚,俯身照料又昏迷过去的墨老,一时之间,舱边只余潮声隐隐,气息缓缓,众人皆屏声凝气,静候内力贯通之机。
又过了约盏茶时分,就看到欧阳林微微睁开了眼睛,微微晃动这才发现自己被秦岳半护在怀中,他面上一红,这才轻轻挣脱开秦岳的胸怀,轻声说道:“秦大哥,我好了,多谢你了。”借着猛地跳出他的怀抱,忙不迭将衣袍取下递还,可刚伸出手,又觉自己一身湿透,船舱内一时之间也无法更换,不禁又是一窘,微红着脸,将衣袍重新披回肩上,低声道:“我……还是先借用一下,多谢你。”
秦岳也不以为意,只摆摆手笑道:“无妨,无妨。”他环顾四周,只见小船在江心轻轻晃动,水势虽缓却无处可泊,便凝声道:“我们……怕是被困在河心了。”欧阳林闻言也四下张望一圈,旋即快步走至船尾,伸手试了试舵浆,片刻后面色一松,回身笑道:“不碍事,舵还好着呢。只要齐心协力,咱们能闯出去。”说着便当即布置道:“等下我来掌舵,秦大哥与高前辈内力深厚,一位撑篙,一位掌桨。河道虽急,但只要配合得当,定可破水而行。”
当下众人依言而动。欧阳林牢牢把舵,定神操控;秦梓苏与高莲则合力拉起沉重的铁锚,链索哗哗作响。锚头方一松脱,秦岳当即一点长篙,船身猛然一震,高陵山也舞动铁桨如飞,二人一左一右、力贯船舷。只见那渔船斜插着破浪而行,宛如一条出笼蛟龙,顺着水势直扑岸边。片刻之间,船身便重重一顿,稳稳靠上了河岸。
众人四下打量,发现这里离官道依然不远,当下仍是高陵山打头带着众人来到附近的村落住下。大家这一场鏖战早就精疲力竭,这才各自回房梳洗,请来大夫给墨老头诊治,好在都是皮外之伤,看着吓人却并无大碍。只是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只需要配合人参鹿茸静养数日便可以痊愈了。众人在这里稍作休息,这才雇了一辆小轿车,将墨老安置在车厢里面,众人外面步行陪同,这才沿着一条管路继续往汴京赶去。
众人护着小车,沿官道一路东行,风餐露宿,奔波数日,方才抵达洛阳城外。
洛阳,地处中原腹地,居天下之中,自古便为九州咽喉、四通八达之地。其西枕崤函、东望汴梁,南依伊阙、北接黄河,山川环绕,水陆交汇,素有“河洛重镇”之称。自夏商至唐宋,历代王朝在此建都设府,百业兴盛、文脉悠远。北宋年间,虽汴京为都,然洛阳仍为西京,兵防重地,商贾辐辏,南来北往者络绎不绝。
沿着洛水东岸,自南门外一路至古津码头,舟楫云集,帆影连绵,便是洛阳着名的漕运集散之地。运河南来之船,多在此靠岸歇脚,或卸货或换马,一时间吆喝声、讨价声、牲口嘶鸣声交织不绝,热闹非凡。码头岸边支起十余座草棚木铺,贩马的、卖盐的、走镖的、牵骡放驴的,各占一隅,旗帜飞扬,熙熙攘攘。西边临水一带,是盐帮的聚点,只见一排排粗布麻袋堆得比人还高,个个写着“淮盐”、“太原盐”字样,伙计们赤膊搬运、汗流浃背,却无一人敢怠慢,旁边更有几名精壮护盐镖师冷眼四顾,刀未出鞘已自有杀气。再往北边,则是马帮设棚之地,几匹烈马被绑在桩旁来回嘶鸣,有几名打手腰佩铜鞭、面容彪悍,正和来自西域的贩子言语交涉,商议买马换茶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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