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手处,是一片刺骨的冰凉!
那冰凉穿透皮肤,瞬间冻僵了他的指尖。硬邦邦的,没有一丝活人该有的柔软和温度,更没有一丝弹性。冰冷、坚硬、凝固。
就像……一块冰。
凌云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猛地一沉!瞬间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胸腔。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他不死心,带着最后一丝微渺的期望,颤抖着手指,又试探着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老乞丐的鼻尖下方。那里同样冰冷得可怕,感受不到丝毫气息的流动,哪怕是最微弱的、温热的呼吸。
“不……不会的……”凌云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如同耳语,更像是在绝望地试图说服自己,“昨天……昨天傍晚还好好的……”
他记得清清楚楚。昨天太阳落山前,他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这里,老乞丐虽然虚弱得厉害,咳嗽不止,但还能断断续续地说话。他当时运气不错,在街角一个冻住的垃圾堆里翻到了半个被丢弃的红薯,已经冻得像石头一样硬。他掰了一半,分给了老人。老乞丐当时用那双浑浊却依然带着一丝暖意的眼睛看着他,费力地吞咽着那冰冷的食物,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笑纹,声音嘶哑地说:“小伙子……你心肠不坏……就是……太犟了……”那话语里的关切,仿佛还在耳边。
怎么才过了一个寒风呼啸的晚上……
怎么会……
凌云的目光,死死地盯在老乞丐那张布满深深皱纹和污垢、如同风干树皮般的脸上。他的眼睛紧紧闭合着,眼窝深陷,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凝固了的、仿佛只是陷入沉睡般的平和笑意。
可那冰冷得彻骨的身体,那僵硬得无法改变的姿态,都在无声地、冷酷地向他宣告着一个无法逃避的残酷事实。
老乞丐死了。
冻死的。
在这个滴水成冰、连石头都能冻裂的冬夜里,悄无声息地、孤零零地,离开了这个对他而言只有苦难的世界。
凌云呆呆地杵在原地,像一尊突然被冻结的冰雕,目光空洞地望着老乞丐那僵硬蜷缩的身体。大脑里一片空白,嗡嗡作响,所有的思绪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死亡撞得粉碎。
他并非没见过死亡。在青云宗那些所谓的历练中,他见过妖兽被斩杀时最后的挣扎,鲜血淋漓;也见过同门在意外中陨落,同门师兄弟的悲泣犹在耳畔;甚至在宗门大比那残酷的擂台上,为了所谓的胜利和荣耀,他也曾毫不留情地将对手重创,险些亲手终结对方的性命。
但那些死亡,都带着一种强烈的距离感。或是面目狰狞的敌人,或是虽有同门之名却并无深交的陌生人。从未像此刻这样,如此真切、如此近距离地发生在他身边,发生在一个曾经在他最黑暗、最无助的时刻,向他伸出过援手的人身上。
那个在他高烧不退、濒临死亡边缘,意识模糊不清时,毫不犹豫地分给他半碗救命的、带着体温的米汤的老人。
那个自己都站不稳,瘸着腿,在垃圾堆里刨食,却总爱用嘶哑的声音念叨着“人活着,总得有点念想”的老人。
那个和他一样,被命运狠狠踩在泥泞里,挣扎在这个世界最底层,苦苦求生的老人。
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了?
“人活着,总得有点念想……”
老乞丐那句朴素得如同尘埃,却又重若千钧的话语,突然像一道撕裂黑暗的惊雷,在他一片空白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是啊,老乞丐的念想是什么?
是明天能在某个好心人的施舍下讨到一口热乎的、没有馊味的剩饭?
是能靠着这点微薄的希望和捡来的破布,熬过这个漫长到仿佛没有尽头的冬天?
还是……仅仅是卑微地、顽强地,活着本身?
他不知道。他从未真正问过,也从未真正思考过。
但他知道,老乞丐一直都在努力地活着。哪怕日子苦得像黄连,难如登天,寒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身上,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他也从未放弃过。那浑浊眼睛里偶尔闪过的微弱光芒,那嘶哑话语里对“念想”的坚持,都是他活着的证明。
而现在,这个努力活着的老人,却被这无情的、冰冷的寒冬,彻底吞噬了。像一片枯叶,被寒风卷走,碾碎在冻土里。
一股难以言喻的、极其复杂的情绪,如同汹涌的黑色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不是单纯的愤怒,不是纯粹的悲伤,而是一种混杂着巨大茫然、深切愧疚、锥心的刺痛,以及一丝……迟来的、沉重的触动的复杂情感。这情感是如此沉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想起了老乞丐那双浑浊、布满血丝,却在递给他米汤时,流露出一丝暖意的眼睛——那眼神曾让他感到不适,甚至下意识地回避。
想起了那半碗温热、稀薄的米汤滑过干涸喉咙时的滋味——那滋味曾被他视为卑微的施舍,内心甚至有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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