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又说回来西镇疫事第十二日……
荻花庭是被竹简砸在地上的脆响惊醒的。他趴在衙署的案桌上睡着了,头下还压着昨夜统计的染疫名册,墨汁洇透了竹简,在他额角印下一块黑痕。
“亭长!亭长您醒醒!”衙役孙老三的声音带着哭腔,手里的新名册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今早的数……数出来了!病倒的人,已经有十五万了!”
“十五万?”荻花庭猛地坐起来,脑子还昏沉着,伸手去抢名册,手指却不听使唤,连翻了几页都没抓住。他定了定神,终于看清竹简上的数字——东头巷病倒三百二十一人,南头屠户区四百零七人,李村全族一千三百人尽数染病,只剩下几个没断奶的娃娃还在强撑。最扎眼的是最后一行:“今日新增染疫者四万三千六百一十二人,死者九百八十七人。”
“九百八十七……”荻花庭喃喃重复着,突然想起前日跪在仓库前说的“死一千人就以死谢罪”,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他踉跄着站起来,刚走两步就撞在门框上,扶着门才稳住身子:“五特呢?五特在哪?”
“五特在医棚呢,天没亮就去了,正教郎中们给病人擦身子。”孙老三连忙扶住他,“亭长您别急,五特说了,只要按他的法子来,情况能稳住。”
荻花庭甩开他的手,跌跌撞撞往医棚跑。城隍庙的院子里已经搭起了十几顶草棚,每顶棚下都挤满了病人,有的浑身烧得通红,嘴里胡言乱语;有的不停咳嗽,痰盂里全是带血的脓痰;还有的皮肤已经开始起红疹,抓得浑身是血痕。五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短褂,正蹲在一个老妇人身边,手里拿着块浸了温水的布,轻轻擦着老妇人的额头。
“五特!”荻花庭跑过去,声音都在抖,“十五万了……再这样下去,西镇就空了!”
五特抬起头,脸上沾着点水渍,眼神却比往日更亮:“亭长,你先稳住。去让衙役把所有石灰都运过来,每隔半个时辰,就在医棚周围撒一圈;再让人烧滚水,所有病人的碗筷、布巾都要用滚水煮一炷香的时间。还有,让没染病的人都待在家里,门窗每天用温水擦三遍,不许跟染病的人共用任何东西。”
“好好好!我都去办!”荻花庭刚要跑,又被五特叫住。
“还有,找几个力气大的衙役,把身上起红疹、水泡的病人,单独挪到最北边的草棚里——那些人是‘痘疹重患’,得单独照料。”五特的声音顿了顿,“告诉郎中们,给这些重患擦身子时,自己要戴两层口罩,手上得裹着厚布,擦完的布立刻烧掉,不许留。”
荻花庭看着五特认真的样子,突然觉得心里踏实了些。他重重点头:“我听你的,全都听你的。”转身时,正好看见张郎中拿着个药碗跑过来,碗里的药汁黑乎乎的,冒着热气。
“五特小先生,这是按你说的,用金银花、连翘熬的药,给轻患喝的,管用吗?”张郎中的声音里满是期待——这几日按五特的法子戴口罩、撒石灰,确实少了些衙役染病,可重患的死亡率还是高得吓人。
五特接过药碗,闻了闻,点点头:“给轻患喝,一天三碗。重患不能喝这个,得用紫草、赤芍熬水,擦在水泡周围,别让水泡破了。”他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浑身起水泡的少年,“你看他的水泡,要是破了,流出来的水沾到别人身上,别人也会染病——这就是瘟疫传得快的原因。”
张郎中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之前还以为是气传的,没想到这水泡里的水才是病根!”
五特没再说话,又蹲下去给老妇人擦身子。荻花庭站在旁边,看着这个十岁的娃娃,突然想起八日前他说“十三天爆发”时的笃定——原来这娃娃不是胡言,他是真的懂这瘟疫。
第十三日:痘起
第十三日的天是阴的,铅灰色的云压得很低,连风都带着一股冷意。荻花庭一夜没睡,守在医棚外的石灰堆旁,看着衙役们一趟趟往棚里送滚水、换布巾,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亭长,今早的数出来了。”孙老三跑过来,声音比昨天沉了些,“病倒的人有十八万,新增三万……不过,死者比昨天少了,只有七百六十人。”
“少了?”荻花庭猛地睁大眼睛,“真的少了?”
“真的!”孙老三用力点头,“张郎中说,昨天按五特的法子,把重患单独隔开,又用紫草水擦水泡,好多重患的水泡都没破,也不怎么咳血了!”
荻花庭心里一阵激动,刚要往医棚跑,就看见五特从里面出来,脸色却不太好。他连忙迎上去:“五特,死者少了,这是好事啊,你怎么不高兴?”
“亭长,你跟我来。”五特没解释,转身往北边的草棚走。荻花庭跟着他进去,刚掀开草帘,就倒吸一口凉气——棚里躺着十几个重患,每个人身上都起了密密麻麻的水泡,有的水泡已经破了,流出淡黄色的脓水,在草席上积成小小的水洼,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甜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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