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阳原本想问问黑蛋这是啥情况,但看他那失魂落魄的样子,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向阳哥……招娣她妈,前天生了……”
“生了?这是喜事啊!你哭丧个脸干啥?”李向阳一时没反应过来。
“是个女娃……”黑蛋抬起头,满脸愁容。
“女娃咋了?就算是个女娃,你也不至于这样吧?”李向阳更加不解。
黑蛋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她爸在雪地里哭了半晚上,后来发了高烧,人都差点没了……”
“醒来后,就放了话,不让招娣嫁人了,要给她招个上门女婿。说其他几个姑娘太小,他趁着自个儿还年轻,得把家门看住……”
“她家的意思是,我要是同意,就去当上门女婿;不同意……就算了。我带上来的东西,他们都没要,说等雪化一点,就收拾回自己家去……”
“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李向阳问道。
“他爸说……心死了,这事儿,没得商量……”黑蛋说着,又蹲了下去,“我咋办啊,向阳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李向阳也是着实没想到。
他扭头望向小木屋,发现已经不见了招娣的身影。
看来,那姑娘对黑蛋或许有些好感,但是估计,真要说感情,怕是不多——尤其在当下这个社会环境,又要面临现实和家庭的双重压力!
“她爸人现在咋样?”李向阳叹了口气,问道。
“还在烧着,躺着的呢……”黑蛋闷声回答。
“走!”李向阳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进去看看。”
说着,他踏着积雪,朝着那童话般的“雪堡”走去。
听见人声,招娣开了门,咬了咬嘴唇,眼神复杂地瞥了黑蛋一眼,便低头匆匆进了里屋。
在外面冻了一晚上,突然闻到炭火的气息,几人都觉身上一暖。
按照秦巴的规矩,男人是不能进产妇房间的,所以李向阳几人也只是在外屋待着。
不多时,里屋传来一阵低语和响动。
随后,曲木匠在女儿的搀扶下,披着棉袄,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此时的曲木匠脸色蜡黄,嘴唇干裂,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筋骨。
“干部同志……劳您大驾,还跑一趟……让您见笑了!”他刚踏进正屋,便挣扎着要拱手作揖,身子一晃,差点栽倒。
“没有没有!”李向阳连忙上步,把他扶到火堆旁的椅子上坐下。
但碰触到曲木匠的手掌,那一片滚烫把李向阳吓了一跳。
“招娣!快!家里有退烧药,你赶紧找一找,给你爸吃上!”他扭头对一旁手足无措的姑娘道。
招娣一脸茫然,“药?我们……我们不知道有药,屋里的东西也没敢乱翻……”
“肯定有!你仔细找找,烧成这样,再耽搁要出大事了!”
招娣应了一声“好”,慌忙在屋内翻找起来。
不多时,果然在墙边挂着的一个旧布包里,找出一堆西药。
李向阳接过来,借着火光辨认了一下,迅速挑出几片阿司匹林,让招娣赶紧伺候她父亲用热水服下。
看着曲木匠吞下药片,李向阳才稍稍松了口气。“你先安心把身体养好,有啥事,等病好了再说!”
“唉……死了心了……我这辈子就盼着个带把的,能给家里传宗接代,现在……”曲木匠费力地抬起手,摆了摆,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绝望:
“但是……不管咋样,您的大恩大德,我姓曲的,没齿难忘!等雪化了,回家以后,一定再登门拜谢……”
“这不重要!”李向阳打断他,拉了个小木墩坐在他对面。
“说起来您年纪大些,我就叫您曲叔吧——我这人说话直,您别见怪。老话讲,逢贵你别撵,逢贱了你别丢!您想想,眼下家家户户都盼着生儿子,好多人家一看是女娃,心一狠,就干了伤天害理得事情……往后十几年,这帮小子长大了,娶媳妇得多难场?”
他叹了口气,见曲木匠眼神木然,知道这话他一时听不进去,换了个思路,接着道:
“我知道,劝您想开点,您这会儿肯定听不进去。但您要是真铁了心想要个儿子,这个事情么……也不是没有办法。”
“办法?”曲木匠愣了愣,浑浊的眼睛眨了两下,像是没听清,嘴巴哆嗦了几下,回过味来,原本黯淡的眼睛里,突然迸发出了一丝光彩,“什么……什么办法?”
可能是突然激动了,他说完这话,都有些喘了。
李向阳把脑袋侧了侧,像是在回忆:“我们之前,一直给秦巴金矿食堂送鱼,这事儿是黑蛋负责的,成文和俊杰也都知道。”
他指了指旁边的王成文和陈俊杰,两人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矿上有对夫妻,男的还是个科长……三十好几了,一直没要上孩子。”李向阳压低了声音,脸上泛出几分神秘:
“我也是无意间听来的偏方,说是用猞猁骨头炮制的药酒,不能生的喝了能开怀,能生的喝了……更容易得男娃娃!”
他顿了顿,摆了摆手,接着道:
“这话我原本是不信的,哪有这么神的事儿?偏偏无巧不成书,那段时间,我刚好在山里打了一头猞猁。我就想着,人家平时也没少关照我们,就当尽个心吧。便把猞猁骨炮制成了药酒,给人送了一小坛子去。”
李向阳说到这里,故意停下,看着曲木匠骤然屏住的呼吸,他舔了舔嘴唇,待关子卖足了,这才缓缓道:
“结果你猜怎么着?不到三个月,人家就上门来道谢了——真怀上了!我给你说,我手上这枪,就是人家送的!”
他说着,还伸手拍了拍枪托。
想了想,他又道,“而且这事,做不了假的,人家两口子来道谢那天,我和我对象过门,几十号人都眼睁睁看着呢!”
“那……那药酒……”曲木匠盯着李向阳,似乎要问什么。
“还有啊!”李向阳再次打断了他,“我家的亲大哥,要说两口子结婚时间也不长,没敢让喝药酒,结果呢,就因为吃了点猞猁肉干,前段时间,我嫂子也有了……”
随着李向阳越说越多,曲木匠的呼吸愈发粗重。
最终,他忍不住了,猛地一把抓住李向阳的胳膊,手指微微颤抖,眼中满是渴望:
“还有没?干部同志,您那个药酒,还……还有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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