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五的下午,吴普同和马雪艳提着大包小包,踏上了回西里村的长途汽车。年终奖那一千五百块钱的厚度似乎还残留在吴普同的指尖,带来一种踏实而温暖的感觉。这笔钱,他仔细分成了几份:给父母的一千块,让他们手头宽裕些,操办弟弟的婚事也能更从容;剩下五百,他打算两百用作自己和雪艳回家的花销以及给弟弟弟媳的红包,另外三百则小心翼翼地存进了那张用于“购房基金”的存折里。每一分钱都有了去处,生活仿佛也在这精打细算中变得条理清晰起来。
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从城市边缘的杂乱逐渐过渡到冬日北方平原的辽阔与荒寂。田野里是短促冬小麦麦苗,覆盖着薄薄的、尚未完全融化的残雪,像一块巨大而斑驳的旧地毯。光秃秃的杨树枝桠直指灰蓝色的天空,偶尔掠过的村庄,升起几缕若有若无的炊烟,显得静谧而安详。
马雪艳靠在吴普同的肩膀上,看着窗外,轻声说:“还是村里看着开阔,心里都跟着静下来了。”
吴普同“嗯”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大衣内侧口袋里那个装着现金的信封。他心里并不完全平静。弟弟家宝要结婚了,这是大事,喜事。但作为长子,作为家里唯一的大学生,在这种场合,他总能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亲戚乡邻的目光,那些带着比较的寒暄,总会让他不由自主地审视自己走过的路。
汽车颠簸着到了县里,又转乘那种熟悉的、破旧的班车,摇晃着驶向柳林镇,最终在西里村的村口停下。两人一下车,冰冷的、带着泥土和柴火气息的空气瞬间涌入肺腑,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故乡的味道。
还没走到家门口,远远就看到了那处青砖瓦房院落的热闹景象。院门上已经贴上了崭新的、墨迹鲜红的大红喜字对联,门楣上挂着红绸。院子里人声鼎沸,帮忙的本家亲戚和邻居们进进出出,搬桌椅的、洗刷碗盆的、架设临时灶台的,一派繁忙喜庆。吴建军穿着一件半新的藏蓝色棉袄,正指挥着两个年轻后生把借来的圆桌面抬进院子,脸上是难得一见的、带着些许疲惫的灿烂笑容。李秀云系着围裙,头上包着头巾,和几个妯娌在临时搭起的灶台边忙活,清洗着成堆的蔬菜,热气腾腾中,她的脸庞红扑扑的,眼神里满是忙碌和喜悦。
“爸,妈!”吴普同扬声喊道。
吴建军回过头,看到儿子和儿媳,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快步迎上来:“回来了!路上冷不冷?快,快进屋歇歇!”他接过吴普同手里的一部分行李。
李秀云也擦了擦手走过来,先拉住了马雪艳的手:“雪艳也回来了,累坏了吧?屋里炕烧得热乎,快去暖暖。”她又看向吴普同,上下打量着,眼神里满是关切,“咋好像又瘦了点?工作累不累?”
“不累,妈,都好着呢。”吴普同笑着,心里暖融融的。他注意到母亲眼角的皱纹似乎又深了些,但精神头十足。
妹妹小梅也从屋里探出头来,看到哥哥嫂子,脸上露出腼腆而开心的笑容,小声叫着:“哥,嫂子。”她的气色看起来比之前吴普同离家时要好一些,眼神也清亮了许多,显然病情稳定,家里的喜事也让她心情愉悦。
吴普同和马雪艳先把行李放回他们结婚时的那间屋子。炕果然烧得滚烫,屋子里暖烘烘的。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吴普同便从内衣口袋里掏出那个准备好的信封,递给李秀云:“妈,这是我跟雪艳的一点心意,您拿着,家里办事用钱的地方多。”
李秀云推辞着:“哎呀,你们在外头也不容易,花钱的地方多,自己留着……”
吴普同坚持塞到她手里:“妈,您就拿着吧。我今年年终奖发了不少,够用。家宝结婚是大事,该花的不能省。”
吴建军在一旁看着,没有说话,但眼神里流露出欣慰。李秀云这才接过信封,捏了捏厚度,眼圈微微有些发红,连声说:“好,好,我娃有出息了,知道顾家了……”她小心翼翼地把信封收好,又忙着出去张罗了。
吴普同和马雪艳也放下东西,出来帮忙。院子里,管事的是村里一位德高望重的远房叔公,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正中气十足地分派着活计。见到吴普同,叔公捋着胡子笑道:“咱们的大学生回来了!正好,普同啊,你念书多,字写得好,来,帮着把明天迎亲路线要贴的‘囍’字和红纸标语写一写。”
吴普同连忙应下,这种被需要、被认可的感觉让他很受用。他搬了个小桌子坐在院子里避风又有阳光的地方,研墨铺纸,一笔一画地写起来。马雪艳则被李秀云叫去,和几个妇女一起布置新房,往窗户上贴精巧的窗花,在床上撒上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寓意“早生贵子”。
空气中弥漫着油炸食物和炖肉的香气,那是“过油”和准备宴席食材的香味,是农村红白喜事特有的、带着浓浓人情味的气息。孩子们的嬉闹声、大人们的吆喝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鲜活而生动的乡村年节婚庆图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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