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家宝婚礼的喧嚣与忙碌,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在几日之后才渐渐平复。院子里残留的红纸屑被仔细清扫干净,借来的桌椅碗盘也一一归还,空气中那浓烈的油烟和鞭炮火药味,最终被冬日清冷的空气和日常的炊烟取代。但一种崭新的、更为稳固的热闹,却悄然在这个青砖小院里扎根下来——家里多了新媳妇赵小云。
小云性子果然如初见时感觉那般,爽利勤快,手脚麻利。过门没两天,就自然地接过了不少家务,帮着李秀云做饭、收拾屋子,言语不多,但眼里有活,脸上总带着浅浅的笑意。李秀云肩上的担子仿佛一下子轻了不少,眉宇间的皱纹都似乎舒展了许多。吴建军看着家里两个儿子都成了家,心里踏实,连去王格庄乡铸造厂上班的脚步都显得轻快了。
腊月二十九,年味已经浓得化不开了。村子里家家户户贴上了新对联、挂起了红灯笼,空气中弥漫着油炸糕、蒸馍馍的香气,偶尔还有零星的孩童提前燃放的鞭炮声,噼啪作响,点缀着村庄的宁静。
吴普同和马雪艳也融入了这备年的节奏里。马雪艳跟着婆婆李秀云,还有新弟妹小云,一起在厨房里忙碌。和面、调馅、包饺子、蒸年糕,几个女人围着灶台转,说说笑笑,蒸汽氤氲中,是寻常百姓家最朴素的温馨。马雪艳也是农村的姑娘,在家也锻炼过,干活并不生疏,很快就和爽利的小云熟络起来,姑嫂妯娌间相处融洽。
吴普同则跟着父亲和弟弟,做些体力活。清扫院落,将房前屋后彻底收拾利索;把冬天储备的煤块堆砌整齐;爬上房顶,检查一下瓦片,再看看晾在房顶的玉米和花生是否盖好了防雪的塑料布。干完活,爷仨就站在院子里,晒着冬日难得的暖阳,吴建军抽着旱烟,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吴普同保定工作的情况,也听着家宝念叨开春去石家庄工地的打算。阳光把三个男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一种属于家庭的、沉默而坚实的支撑感,在空气中流淌。
除夕这天,一大早,全家都起了床。李秀云和赵小云在厨房准备一年中最丰盛的年夜饭,马雪艳也在一旁打下手。吴建军带着吴普同和家宝,进行一项重要的仪式——贴春联、请祖宗。
堂屋正中的墙壁上,挂起了吴普同几乎没什么印象的爷爷奶奶的画像,下面摆好了擦拭干净的供桌。吴建军神情庄重,小心翼翼地请出族谱(一个红布包裹的本子),摆上香炉、烛台。吴普同和家宝跟着父亲,将新写的春联、横批和五彩的挂钱贴在门窗上。红纸黑字,墨香混合着浆糊的气息,宣告着辞旧迎新。
“爸,今年这‘出入平安’贴正了吧?”家宝踩着凳子,回头问。
吴建军眯着眼看了看,“嗯,左边再高一点点……好,行了!”
吴普同则在旁边贴着小小的“福”字,他特意将几个“福”字倒着贴,引来家宝好奇的目光。
“哥,你这贴反了!”
吴普同笑着解释:“没反,这叫‘福到了’,取个吉利话。”
家宝恍然大悟,憨憨地笑了:“还是哥懂得多。”
贴完春联,吴普同被吴建军叫到供桌前,“普同,你字好,来,把祭祖的牌位和贡单写一下。”这是一种无形的认可,意味着在父亲心中,他这个长子、这个文化人,已经开始承担家族里一些带有仪式感的责任。吴普同净了手,屏息凝神,用工整的楷书写下“吴门历代宗亲之神位”,又在一张红纸上列出准备供奉的祭品。这一刻,他仿佛触摸到了某种传承的脉络,庄重而神圣。
傍晚时分,天色渐暗,村子里零星的鞭炮声开始变得密集起来。吴家的年夜饭也准备好了。堂屋的炕上,摆开了那张平日里收起来的大炕桌,菜肴琳琅满目,远远超出了平日的规格。鸡鸭鱼肉自不可少,象征“年年有余”的红烧鲤鱼、寓意“吉祥如意”的炖鸡、肥而不腻的扣肉、自家灌的香肠、新炸的丸子藕合、还有各种凉拌热炒的蔬菜……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香气扑鼻。
“吃饭了!”李秀云一声招呼,全家人都围坐过来。吴建军和李秀云坐在主位,吴普同和马雪艳坐在一侧,家宝和赵小云坐在另一侧,妹妹小梅则挨着母亲坐下。这是吴家多年来,第一次人员如此齐整、并且增添了新成员的团圆饭。
吴建军作为一家之主,率先举起了酒杯,里面是廉价的、却足够烈性的本地白酒。他脸上带着微醺的红光,眼神扫过围坐的儿女和儿媳,声音有些激动,却努力保持着平稳:“今年,咱们家是双喜临门!普同成了家,家宝也娶了媳妇!咱们家人丁兴旺,日子也越过越有奔头!我跟你妈,心里高兴!”他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化作简单的一句,“来,都端起杯,不管喝的啥,咱一家人,团团圆圆,平平安安!”
“团圆!平安!”大家都举起了酒杯,就连小梅也端起了盛着果汁的杯子,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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