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戊申年八月二十三,夜里十一点多。青灰色的月光像薄纱一样漫过月老殿的飞檐,檐角的九鸾铜铃被风吹得轻轻响,惊飞了在屋檐下筑巢的夜雀——这雀儿嘴里叼着拇指粗的红线,尾巴上还沾着星星的碎屑,是专门掌管人间姻缘的"牵星雀"。月光透过殿顶的琉璃瓦,在质检台上投下青紫色的光斑,像打翻了的砚台,在宣纸上晕开一团团愁绪。
姜小满趴在质检台前,狼毫笔杆上缠着的藤纹都被手心的汗渍泡得发暗了。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三十七次动笔,宣纸上画的连心结又晕开了墨团,看起来就像被乌云遮住的月亮。虎口上新长的茧子被笔杆磨破,血珠滴在质检仪的水晶面板上,正好盖住了刺眼的"0%"——那红光像锤子一样砸在他眼里,让他想起十二岁那年看到的县太爷衙门的红匾额,红得让人心里发慌。
"当啷!"火尖枪砸在大理石桌面上,吓得他手一抖,笔尖在符纸上划出一道歪歪扭扭的墨痕。红孩儿铁塔似的影子笼罩过来,眉心的火纹随着怒气直跳,枪尖挑起一张废掉的符纸,上面咒文的灰黑色纹路突然蜷曲得像蛇一样,在月光下显出锁链的形状,看得姜小满后颈直冒冷汗。
"给你算笔账!"红孩儿的声音像冰里裹着火炭,每个字都带着火星子,"嫦娥仙子今早刚给董永七仙女织完三世姻缘线,七十二根鸳鸯线根根通透得像琉璃,合格率120%!你呢?五十张姻缘符,每张都透着阴间的煞气,你是在给黑无常打工吗?还是不想干了?"枪尖一甩,符纸碎成了粉末。
姜小满盯着对方袖口露出的焦黑碎片,边缘的莲花纹正是去年"人妖错配"事件的证据。当时红孩儿错把白骨精和书生绑成一对,结果人间婚礼上新娘直接现了原形,新郎当场吓疯,现在还在城隍庙外喊"白骨夫人爱我"。红孩儿因此被罚去忘川河边抄了一百天的《姻缘正典》,每晚都能听见他的咒骂声顺着河水飘到月老殿。现在碎片边缘的焦痕还清晰可见,像道永远好不了的伤疤。
"红主管,这个月的霉运咒太厉害......"他喉咙动了动,手指摩挲着腰间的姻缘袋——那是母亲临死前缝的锦囊,针脚密得像红线,里面装着半片发黄的婚书碎片。话还没说完,就被火尖枪在公示栏上划出的火星打断,鎏金大字在月光下冷冰冰的:
"凡季度质检合格率低于80%者,贬为凡人红线童子,永不得位列仙班。"
"西王母亲自批的降职令就在第三行!"红孩儿的枪尖指着榜单最后一名,红光把"姜小满"三个字照得发烫,"上一个被贬的还是南宋那个把秦桧和岳飞绑一起的糊涂蛋,现在还在人间给母猪接生呢!你想跟他一样?天天闻猪粪味,给小猪崽牵红线?"
殿外突然传来夜枭的怪叫,像撕布一样刺耳。质检仪的屏幕闪个不停,映出姜小满苍白的脸。他想起三天前的倒霉事:给广寒宫的玉兔牵线时,错把公兔的"捣药杵"生辰石和母兔的"捣药臼"弄混了,结果三十只玉兔闹离婚,广寒宫里全是兔毛,嫦娥气得三天没开门。更糟的是姻缘簿上的三滴朱砂墨——梁山伯转世的火锅店老板举着漏勺,追着祝英台转世的食客满街跑,边跑边喊:"甜豆浆蘸油条才是正理!你用咸豆花泡米饭,这是要断香火啊!"两人在城隍庙前打了个天翻地覆,最后被土地公罚抄《月老劝世文》三百遍。
"重画!"红孩儿摔门时,门框上"鸾凤和鸣"的匾额"咣当"一声掉在地上,金漆都剥落了,露出下面的旧木头。"画不完就去给孟婆当笔童,天天写'忘川单程票'!再出错就把你扔进轮回井,尝十辈子单相思的苦!"
烛台上的蟠龙蜡烛突然爆了芯,火星溅到手背上,烫得他一哆嗦。虎口的血珠又滴在新铺的符纸上,血渗进纸纹的瞬间,和朱砂咒文一起冒出幽蓝的光。一股奇怪的焦味钻进鼻子,不是墨汁烧着的味道,而是十二岁那年的记忆:战火烧城,他背着幼弟躲在破庙里,幼弟攥着发黄的婚书发抖,婚书上"张李联姻,门当户对"的字刺得眼睛疼。"哥,我不想娶张员外家的女儿,她昨天踩死了我的蛐蛐......"幼弟哭着揪紧他的衣服,"我想娶村头卖糖画的阿宁,她画的糖蝴蝶会飞......"
"砰!"砚台里的墨汁突然像开水一样冒泡,滚烫的墨滴溅到符纸堆上,咒文竟变成了黑色蜈蚣似的纹路,"嘶嘶"地往四周爬。姜小满扑向火盆时,听见自己画歪的红线在火里"噼啪"响,抬头一看,穹顶上的盘龙浮雕被火光映得像活了一样,龙眼睛瞪得圆圆的,龙鳞和红线交相辉映,好像回到了古代战场。他突然想起幼弟临死前的眼神,那是想要自由、不想被包办婚姻的眼神。
情若不由心,红线亦成锁。
燃烧的符纸自动卷成纸鹤,二十八只纸鹤一起振翅鸣叫,尖尖的嘴啄向姻缘天机盘的"凡界接口"。接口处缠着七十二道刻满符文的仙绳,是连接人间和仙界的命脉。"咔嚓"一声,仙绳迸出的电火花像星星雨一样落下来,正好打在红孩儿的防火结界上——他身上的火灵和仙绳的水属性一撞,炸出漫天金色的姻缘签碎片,每张碎片上都有奇怪的配对:书生和狐狸、鲤鱼和渔夫、茶壶和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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