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尘子终究没能熬过那个冬天。
狼妖袭扰的那晚,他强行动用本命元气催动那道真正的“杀鬼符”,咳出的那口血里,带着脏腑的碎块。油灯,彻底熬干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躺在床上,连咳嗽的力气都没了,只剩下一口游丝般的气。破庙里冷得像个冰窖,呵气成霜。陈默把能盖的东西都盖在了师父身上,自己蜷缩在炕沿下,靠着那点微弱的体温想暖一暖师父冰凉的手,却徒劳无功。
玄尘子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偶尔睁开眼,浑浊的目光在徒弟那张稚嫩却写满焦虑和恐惧的脸上停留片刻,会极其微弱地动动嘴唇。
“默娃子……”
“师父,我在。”陈默赶紧凑过去,耳朵几乎贴到师父嘴边。
“山下……人心……比鬼毒……防着点……”
“嗯。”
“镇命符……每月……十五……子时……必……必画……不能断……朱砂……要……要纯阳的……”
“记住了,师父。”
“往南……走……找你师叔……‘葛道陵’……或许……或许有……《秘典》……”后面的字音,模糊得再也听不清。
陈默紧紧攥着师父枯柴般的手,指甲掐进了掌心,不让自己哭出声。他知道师父不喜欢他哭。道士,斩妖除魔的,流血不流泪。
可他今年才十岁。这世上唯一一个给他饭吃、教他认字、告诉他怎么活下去的人,也要没了。
最后那个清晨,雪停了,罕见的出了点太阳,光从破庙的窗棂漏进来,照在玄尘子安详得如同睡去的脸上。他再也不会咳嗽,不会再严厉地呵斥他,也不会再偷偷把干粮省下来塞给他了。
陈默在破庙后头,选了个向阳背坡的地方。冻土硬得跟石头一样,他用手,用一根磨尖了的木棍,刨了整整一天。十指血肉模糊,混合着冰冷的泥土和雪渣。
没有棺材。他把师父那件勉强还算完整的道袍给他换上,将那柄陪伴了师父几十年、木头都快磨出包浆的旧符笔小心地放在他手心,又将自己这些天偷偷画好的、唯一一张勉强能看的“安魂符”折好,塞进师父的内襟。
然后,他用那床硬的像板一样的破被子,将师父仔细裹好,一点点拖进那个浅坑。
一捧捧冻土盖上去,很快就不见了师父的容颜。
陈默跪在坟前,没哭,也没说话。风雪又渐渐大了起来,很快就把新坟覆盖,和这苍茫的老牛岭融为一体,再也看不出区别。
他在坟前磕了三个头。额头抵在冰冷的雪地上,很久才起来。
回到破庙,他把师父留下的寥寥几样东西打包。几本纸张发黄、边角卷烂的道书,一本是基础符箓,一本是杂论,还有半本残破的风水笔记。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仅剩的一点朱砂和那支秃毛符笔——这是他吃饭的家伙。还有几块干硬的、能硌掉牙的杂粮饼子。
最后,他解开脏兮兮的衣襟,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心口的位置,用最上等的朱砂混合着某种不知名药材,绘制着一道极其繁复、殷红如血的符箓——镇命符。
师父用命给他画下的,锁住那“阎王债命”,不让阴司和诸邪那么快找到他的保命符。
每月十五,子时,需以自身精血为引,辅以纯阳朱砂,重新勾勒加持,否则符力渐衰,后果不堪设想。
他看着那道符,手指轻轻拂过,仿佛还能感受到师父最后那点微弱的体温。
然后他猛地系好衣服,背起那个小得可怜的包袱,一头扎进了风雪里。
下山的路比上山更难走。积雪没过大腿根,每走一步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风刮在脸上,像钝刀子割肉。他记得师父说的,往南走。
但他得先回那个地方看看。
那个他出生的,又把他像野狗一样扔掉的小山村——靠山屯。
说不清是什么心理。或许是恨,想去看那些人的下场?或许是不甘,想问问为什么?或许……只是山下唯一认识的路。
靠山屯缩在山坳里,几十户土坯房,被大雪盖得严严实实,死气沉沉。傍晚时分,竟看不到几缕炊烟。
村口那棵老槐树,吊死过人的,枝桠光秃秃地指着灰蒙蒙的天,像个张牙舞爪的鬼。
陈默站在村口,裹紧了身上那件破烂棉袄,小脸冻得发青。十年了,这村子似乎没什么变化,一样的穷,一样的破败。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低着头,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记忆里那个“家”的方向走。
路上碰到个挑水的老头,水桶晃荡着,溅出些水渍立刻就在棉裤腿上冻成了冰壳。老头看到陈默,愣了一下,眯缝着眼仔细瞅。
陈默也认出了他,是村西头的王老憨,以前给他家帮过工。
王老憨脸上的皱纹像是瞬间冻住了,眼睛里先是茫然,然后是惊疑,最后猛地变成了极度的恐惧,像是大白天活见了鬼!他“嗷”一嗓子,扔了扁担,水桶咣当砸在冰地上,刺骨的井水泼了一地。他连滚带爬,头也不回地往村里跑,一边跑一边撕心裂肺地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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