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的余波刚歇,关城的烟尘还没散尽,尹喜就踉跄着往观星台爬。青石板台阶裂成了犬牙状,每踩一步都“咔吧”作响,像随时会塌下去。观星台的木梁歪歪斜斜地搭着,案上的星图被震得只剩半张,碎纸片子粘在湿漉漉的砚台上,露出底下“箕星主风,毕星主雨”的残句,墨迹被震出的水痕晕成一片模糊的蓝。
他扶着摇摇欲坠的石栏仰头望去,西方的天空正被墨色吞噬。云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积聚,不是寻常雨云的蓬松,而是像浸了墨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山头,连山尖的轮廓都被遮得只剩道灰影。最让人心惊的是云层边缘——箕星与毕星恰在那里相犯。箕星的光芒带着股躁动的黄,像被风吹动的麦浪,透着股要掀翻一切的野劲;毕星则泛着湿冷的白,像结了冰的河面,寒气顺着光缕往下淌。两颗星的光晕绞在一起,像两条缠斗的蛇,彼此撕咬着,把周围的星子都搅得乱了阵脚。
《夏小正》里“地动后,若箕星犯毕,必有风雨泥石流”的句子猛地撞进脑海,尹喜的后颈瞬间沁出冷汗。他想起城西那片山坡,地震时已裂开数道胳膊宽的口子,坡上的老槐树连根拔起,裸露的根系像团乱麻,缠带着红黄色的泥土,在暮色里像道淌血的伤口。那山坡本就陡,底下又压着层松散的沙砾,此刻被箕星的风与毕星的雨这么一催,怕是要成脱缰的野马。
“张诚!”尹喜抓起案上的弯刀别在腰间,刀柄的木鞘被震裂了缝,硌得手心发疼,“带二十个精壮士兵,拿上锄头、铁锹和绳索,跟我去城西!”他顿了顿,声音因彻夜未眠而沙哑发颤,“让校场的百姓把棚屋往高处挪三尺,用石头压住四角,尤其是草顶,别被风掀了去!”
张诚刚带着亲兵清点完人数,甲胄上的血渍混着尘土结成了硬块,额角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顺着下颌滴在衣襟上。听见喊声,他立刻吹了声尖利的呼哨——那是集合的信号,在残垣断壁间撞出回声。“一队跟我走!”他拔出佩刀往地上一顿,刀身扎进裂了缝的青石板,“拿家伙!动作快!”
士兵们踩着满地瓦砾往城西赶,脚底下的碎砖发出“咯吱”的呻吟。沿途能看见震裂的地面冒着丝丝白汽,那是被震到表层的地下水汽,混着土腥味和腐烂草木的气息,闻着发闷,像要把人胸口的气都吸走。有处民房的灶台塌了半边,铁锅倒扣在地上,里面的米汤混着泥沙流成了黄浆,几只老鼠从裂缝里窜出来,又被余震惊得缩了回去。
城西的山坡果然已摇摇欲坠。几处裂缝里不断往下掉土块,小的像拳头,大的有磨盘那么大,砸在坡下的房屋残骸上,发出“噗噗”的闷响,溅起的尘土在暮色里腾起细烟。坡上的几丛灌木歪歪扭扭地挂着,根须大半露在外面,风一吹就晃,像随时会栽下来。
“挖排水沟!”尹喜指着山坡最陡的地方,那里的泥土已经开始蠕动,像被惊动的虫,“顺着裂缝往下挖,深三尺,宽两尺,要直着通到河道!”他蹲下身抓起一把土,土块攥在手里一捏就散,还能挤出黑褐色的水——那是地下积水被震到表层了,早被泡透了。
“王大锤!”尹喜扭头喊,看见瘸腿铁匠正扛着根撬棍一瘸一拐地跟上来,他的铁匠铺塌了,铁砧却被他拼死拖了出来,此刻就立在不远处的断墙上,“你带几个人去采石场搬巨石,在沟底垒道坝,至少要齐腰高,越结实越好!”
王大锤的瘸腿在地震时被砸了下,此刻走路一颠一颠的,却梗着脖子喊:“放心!保证比我家铁砧还结实!塌了我王大锤给你赔!”他招呼了几个平日里相熟的石匠,扛着撬棍往北边的采石场跑,背影在残阳里歪歪扭扭,却透着股不服输的劲。
士兵们挥着锄头猛挖,震松的泥土一刨就散,很快挖出条蜿蜒的深沟,像条土黄色的蛇,顺着山势往下爬。沟底的土是烂泥状的,一踩一个坑,拔出脚时能听见“咕叽”的响。有个年轻士兵没注意,陷进去半条腿,费了好大力气才被拽出来,裤腿上的泥结了硬壳,像套了层甲。
王大锤带着人滚来几块巨石,石头上还沾着青苔和湿泥,最重的那块怕有上千斤。“一二三!使劲!”他们喊着号子,把石头往沟里推,石轮碾过地面的声音“咕噜噜”响,震得脚下的土都在颤。石头落进沟底时“轰隆”一声,溅起的泥点甩了人满脸。他们又用碎石和断砖填满石头间的缝隙,再浇上混了稻草的泥浆,垒成的堤坝虽不规整,却像条趴在地上的石龙,死死卡着沟道的弯道。
尹喜站在坡顶往下看,排水沟顺着山势蜿蜒,一头连着山坡的裂缝,一头扎进远处的河道,像给疯牛套上了缰绳。他又让人砍来几捆带叶的树枝,铺在沟沿上,“能挡点泥沙,别让土把沟给淤了”。树枝上的叶子还带着露水,在暮色里泛着光,看着倒有几分生机。
这时,风突然变了向,从西边刮来,带着股湿冷的潮气,像冰碴子往人脖子里钻。尹喜裹了裹被震破的厚氅,心里一紧——这是箕星在发力了,风里的水汽越来越重,头发丝都能感觉到黏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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